第172章

播出这通电话的时候,诸伏景光告诉自己，语气一定要肯定再肯定。

自己不能表现出迟疑，也不能表现出犹豫。

否则,小凛一定会否认和自己有关。

他不会承认这是在帮自己报复——事实上组织内也的确没多少人猜到,除了他们几个当事人清楚。

他只会承认自己最糟糕的一面——比如，他作为一个非正规进入组织的卧底,其实已经踩在底线上,他学会了很多手段杀人、威胁、脱罪……其实他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朋友。

小凛不想拖累他和zero，所以选择用自我伤害的方式,抹黑自身,和他们逐渐背道而驰。

诸伏景光却想拉住那根线，不愿意让其彻底断开。

所以,他尝试了一种方式，忽略小凛展示给他们看的任何糟糕举动，而是只相信自己的直觉。

当他发现，自己只是受了一次简单枪伤,伤势甚至不及他在意大利深入黑手党家族时重，几乎都快被自己抛在脑后时,朗姆的人纷纷被同样的方式重伤——他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小凛从来没有放弃过他们这些朋友。不论他在组织内到底遭遇了什么……或者说，他真实身份究竟如何,只要这一点不变，他们就一定能把他拉回来。

说句有点不太谦虚的话,其实早在和远烨凛最初成为朋友的时候，诸伏景光就能看出来,小凛对他们非常偏爱，而且理所当然到所有人都潜移默化享受着这一点，却没有人发现。

他们几乎不会认为,小凛会在某一天背叛他们。

而自己，也正在肆无忌惮利用这一点。

我就是知道你宁愿抹黑自己，也不会把刀口朝向我，所以你骗不到我。

这就是诸伏景光的想法，所以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迫使小凛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

我只要知道，你还站在我的身后就好。

果然，远烨凛沉默了。

甚至能听到，电话对面的人下意识屏住呼吸，陷入欲言又止的境地。诸伏景光甚至能想到，小凛在脑子里疯狂思考措辞的模样。

他也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移话题，用一个反问句回答：你不问我怎么做到的吗？

诸伏景光想过这一点，不过目前为止，这属于被自己忽略的那部分。

“虽然并不太想知道这些细节，不过你愿意说的话，可以慢慢告诉我。”苏格兰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笑意，像蜻蜓点水一样倏忽而逝，“现在我只想听你说原因。”

“是因为我吗？”

远烨凛立刻从一地血泊中站起来，有点焦虑地走来走去。

苏格兰那边看不到他的动作，只知道电话另一头又陷入沉默。

趟过血泊的时候，远烨凛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形象有多烂——刚刚主导了一场自相残杀，门外、脚边、视线可及的地方都有“尸体”。

为了强制他们遵守规则，他还出手亲自盖戳了几个“卧底”，现在他只有手上看起来是干净的，但事实上，他稍一眨眼，就仿佛能看到满手鲜血。

这可不是能和朋友谈论保护话题的形象啊。

只能说，幸好景光不在眼前吗？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电话。

虽然就算被景光看到这一幕，也不会对计划产生任何影响，不如说被看到更好。

远烨凛清晰地知道，自己这一刻的焦虑，是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已。

他如愿以偿地引起了零的警惕，自己却还没做好准备，这时候景光毫无动摇给予他信任，让他仿佛饮鸩止渴。

可现在并不是患得患失的时候啊。

现在自己才是组织成员，他们是卧底。

“不是，你少自恋了。”远烨凛生硬地反驳他。

“他们自作自受而已，说不定报复他们的另有其人，如果我没记错，朗姆为首的这些人在组织内仇人遍地……”

远烨凛还记得自己接通电话的时候，没有听见景光的暗号。

出于谨慎，他现在的态度维持在一个不冷不热的状态，也是他目前为止在组织成员面前表现出来对待苏格兰的态度。

“嗯，也有一定道理，毕竟听说，朗姆才刚被那位先生处罚。”苏格兰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顺着他说，“可能是那位先生的小惩戒吧，或者其他人趁此机会报复。”

“……对。”

“但不管怎么说，我很高兴。”苏格兰继续道，“虽然你想对我说谎，但是你的犹豫说明你在口是心非。”

“犹豫就好，我就知道答案了。”

“不，等一下……先不说究竟是朗姆他们自作自受，还是为了你……去报复他们。”远烨凛的声音骤然低下来，“只靠我自己，是不可能做到精准重伤包括库拉索在内的那么多人。”

“但是阿玛瑞恩可以做到。”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苏格兰。”远烨凛的声音幽暗下来，仿佛从遥远的另一个世界传来。

如果这是一场报复，一个和你素不相识的代号成员，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和你相熟的另有其人啊。

沉默许久，苏格兰笑起来：“我不否认阿玛瑞恩有这个能力，但你是你，我从始至终，都只认识小凛。”

远烨凛还想说点什么，但是他手机突然出现一阵提示声。

他从耳边移开，发现屏幕上出现电量不足的警示。

而他只是愣愣地多看了几秒钟，手机就彻底关机。

从始至终只认识远烨凛吗，但事实上，我自己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远烨凛不知道，另一边，苏格兰听见通话被挂断后，并没有露出遗憾的神情。

他抬头，嘴角的笑更加真实几分，让他看上去像满足的捕猎者，挑衅另一个正在自己眼前晃的同类：“莱伊，我想，我现在更倾向于相信你说的第二件事。”

——黑发绿眼的组织成员，站在苏格兰不远不近的位置，瞳色极深。

莱伊最近烟瘾比较严重，几乎烟不离身，不过他习惯比较好，直到苏格兰不抽烟，就离远了几步。

不过即使在现在这个位置，他也能完整听见阿玛瑞恩和苏格兰的对话。

真意外啊。莱伊冷淡地想，还以为这辈子看不到阿玛瑞恩的第三面呢。

在其他组织成员面前，他伪装成忍辱负重的警察；在自己、琴酒、BOSS面前，他是毫不掩饰恶趣味的阿玛瑞恩；但是在苏格兰面前，他居然也有小心翼翼隐藏真心的一天。

还是说，这也是阿玛瑞恩的恶趣味之一？

就像当初骗取自己信任一样，他正在用这种方式骗取苏格兰信任吗？

……不，不太像，自己能听出来，阿玛瑞恩在期待苏格兰认出自己的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