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消弭

长干寺后山树丛茂密,自从下过雨后,此处的松树槐树发了疯似地长,没过半个月整座山都葱郁了一层。

门外是哗啦啦的水流声。天方大亮,窗外响起一阵声音:“欸,你好点儿没有啊,我煮了点东西,你要不要吃点儿?”

清清脆脆的少年音。

“不用,你吃吧。”房内声息低沉,还夹杂着几声压着的低喘。十分痛苦的声音。

窗外果真探进来一个少年,眼神清亮:“真不吃?”骨瘦的手伸了进来,两个油亮亮的果子在他手里泛着光。

孟蹊看了他一眼,接过。

少年身上衣衫洗得发白,还有些破:“欸,你吃了我的东西,还得再教我读书才行啊?”

草屋里的人不说话,吃了点东西,静等恢复体力。他沦落到此地已经半旬有余,没想到如此深山还能如此巧合碰见有人,还是个半大的少年。难免起了几分戒心。

少年说他无父无母,身边只有一个年迈的爷爷。

窗外那棵高大的槐树底下,只余一座老旧的坟茔。

少年给他采了草药来治伤:“我看你衣冠体面完整,像是个读书人,怎么落得这样的地步,比我还惨?”

他沉默,目光发沉:“你话太多了。”

少年龇牙咧嘴,笑着跑开了。

临行前暮色低沉,他捂了捂胸口,伤处依旧发疼。那少年挡在他面前:“你要走,能不能带上我。”眼睛依旧发亮,还有一种不曾为山外俗世污染的清明。

“不能。”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出现这样一个半大的孩子,足以让人心生戒心。谁知道是不是那人使出的计谋?

况且他还有旧*事未了,余恨未清,怎么能带着他。

少年沉默着让了开来。

只是暮色中,到底映出了两个人的影子。那个子矮一些的少年高兴地踢着脚下的石头:“你要去哪儿,干什么去?”

他不说话。

少年寻着高大的影子望去,只看见那人眼中如火般的恨意。

炎炎夏日的时候,林娉带着女儿回了锦州城。洪水退去,城内还在修整,林家的商铺也受了些影响。两位舅舅这些时日也十分忙碌。

入秋的时候林家办了喜事。母亲与傅大人总算结了连理,成亲前她把两个女儿叫到了跟前来:“从前想着嫁予他,是想我还能给你们两个做个倚靠,不至于背后无人……只是如今看着你们,也各自有了归处,我放心多了。”

她最担忧的是晗音,又拉着她说了许多。

等晗音走后,她带着未成亲的小女儿睡,这一晚辗转难眠。

“娘,你说我想窄了,我觉得你也是想窄了的……你说我该对他好,可是你对傅大人也犹豫,我不明白。”她看着大红的帐顶,感受到林娉的茫然:“今日过中堂的时候,我看见那两对儿聘雁了,他对您是有心的。”

一般人家成亲不管怎么样一对儿都够了。送亲的人说取好事成双之意。可是一对儿雁本身就成对儿了,他送了两双,就是不想傅家人看轻她。

林娉心烦意乱:“我知道,我知道……”

当局者迷。

第二天傅大人便顶着那张如沐春风的脸过来迎亲了,他听林娉的话,尽量低调,可是又不听她的话,在尽量低调里头找最好的,还说着:“若是今日岳母还在的话,她应当就不会阻拦你我了,如今我有能力给你最好的。”

林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嫁他的目的不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傅家人口简单,两个儿子早已成亲,一个在南边儿,一个在陕西,都不常回来。

林娉有她的考量,成亲前便告诉傅蕴笙:“我跟你的事只是我们两个的,我有两个女儿尚要看顾,你也有两个,子女缘分已经够了。就不再要孩子了。”

他说好。

傅家也在锦州,离得近也很方便。成亲后的日子跟原来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只是身边多了个知冷知热的人,倒也不太孤独了。

林娉在给她准备成婚一应事宜。

傅蕴笙问她可有什么需要他添置的:“我没有女儿,她也是你我身边唯余的孩子了,我做为继父,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他做官也好做父亲也罢,都是个大方豁达的人,对自己的儿子儿媳也是如此。所以家中很是和睦。

林娉想了想:“那给她打一套杉木家具吧,她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妆奁什么的都是从小准备的,也不差什么。家具打好了,她也能用上。”

他想表一份心。她推拒就显得生疏了。

想着等年节的时候,给他两个儿媳送些什么补上。

傅蕴笙让人打了两套。一套红木的给小女儿做嫁妆,一套黄梨木的给了晗音,都没有偏颇。

选料子的那天,赵明宜也在,她头一回自己亲自来,做这个有些新奇,问母亲要打些什么。

林娉笑了笑,数给她听:“拔步床,梳妆台,衣柜衣箱,你房里有什么,就得都打一份新的。再细致些,还有八仙桌,椅子,条案这些东西,多着呢。”

她听了有些不自在,耳根发红。

这些东西都是日常要用的,她的东西很多。以后这些都要放进她跟他生活的地方。

蓟辽军防向来都是重中之重,本地高层官员从来都没有轻松的。这地方干得好了一方军政都是极强悍的势力,若是乱成一锅粥,那也是个大麻烦。

从京师回来后,又忙碌了些日子。

商讨过北边防务问题,张、刘先两位总兵,几位布政使司的官员相继离开,只是张荣寿正要出门的时候,眼见着前头刘崇笑眯地走了过来。

他心下微顿,只见刘崇迎了上来:“大人先慢走,我家大人今日还有件事想要托您呢。”

蓟辽的官员自从辽王叛乱之后,早就大换了一遍血。新到任的官员无不摩肩擦掌想要做出一番政绩,倒也真让他们赶上了好时候!自从那位到了蓟州,辽东官场就变了个样儿!

上官能压住人,看中底下人的能力,他们便有往上爬的机会,谁不亢奋!

这半年来虽然辛苦,却也将政绩做得扎扎实实,屁股底下的座儿也越来越热乎。张荣寿尊敬这位上官,对他身边的人自然也高看几分。

连连笑道:“哪用得着相托这两个字,实在是折煞我也。”一边往中堂走,一边问刘崇究竟是什么事儿。

他也好奇究竟是什么,让那位用托请这样的字眼。实在让人有些惶恐。

“是有一件事,不过是私事,大人近来筹办娶亲事宜,想请张大人的夫人做女傧,不知夫人这些时日可方便。”刘崇把事情说明了,脸上露出笑意。

“方便,方便。怎么会不方便呢?我回去与夫人说一声就是了。”张荣寿听见是这事儿,面上笑容更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