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第2/3页)
李儒叹了口气,心中倒没觉得董卓这话说得不对。
他道:“太尉既然心中有数,我也不多劝了。但您杀了袁隗,虽然解决了一方内应,却也已经彻底将袁绍袁术逼到了对立面。”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虎牢关外的酸枣联军本就得了袁绍的证明,不会为了那个假弘农王留手,现在恐怕更会拼死一搏。至于邙山那边,虽有增兵支援,段将军也占据了有利地形,但仍不能说必定能够守得住。恕我说句难听的,这洛阳已不是您的安生之地。”
他坦然地迎接着董卓冒起怒火的眼神,从容答道:“我们总该先做个准备,给自己留有退路。但——”
他又忽然扬起了声调:“但胜负未分,您也不必因此而垂丧。起码现在,能立于天子身侧的太尉,是您!”
董卓扯了扯嘴角,随即大笑了出来:“哈哈哈哈是!你说得没错,起码现在,那些意图进攻洛阳的还被拦在外面,先死的也一定是叛党,而不是我!”
“文优,再调一路兵马前往接应段煨。”
他一边说,一边毫无顾忌地迈过了眼前的这一片袁氏遗骸。
李儒躬身应“是”。
虽不知道明日百姓看到此地的惨状时,又会是怎样的噤若寒蝉,但现在,是董卓的长靴踩在了刚刚凝结的血色上,踏碎了倒映在血泊中的月光,让他离去时拉长的影子里,由鞋底泼溅开了点点血红。
寒冬的天气里,蜿蜒开的血色很快停止了流动,被凝固在了朔风中。
倒是军营旁的溪流中,因士卒更换伤口的布条在其中漂洗,还有丝丝缕缕的血色向下流淌,往大河汇聚而去。
刘秉坐在溪边,托着下巴望着这些翻滚的颜色,终于没忍住又叹了口气。
唉……
夜色虽深,却还隐约能从军中听到士卒因伤口疼痛而不得安眠的呻吟,让他这个第一次经历这等大场面交战的现代人,根本难以在此地入眠。
在军营中巡视了一圈后,最后又在这里停了下来。
但或许,让他无法入眠的,还有另外的一个缘由。
他虽因穿越以来所见的种种,愈发坚定了自己要继续扮演这个皇帝的想法,可他——
他终究不是真正的皇帝啊!
在河内,在河东,这些效忠于他的人,都没有见过真正的刘辩,才让他能这么轻易地装下去,洛阳那边呢?
就算皇帝不是人人都可以轻易见到的,能见到皇帝真容的更是凤毛麟角,却并非没有!就算此前的一场场宫变,让宫中的太监宫女死伤甚多,刘辩的母亲、祖母、舅舅全已死于非命,也一定还有人认识他。
在这些“证人”面前,他又要如何扮演下去?
望着平息战火的战场,望着眼前这翻涌着血色的溪流时,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心中甚至生出了一个略显阴暗的想法,如果他稍稍延缓进军的速度,是不是能给董卓足够的时间,如同他在历史上做的那样,火烧洛阳,烧毁掉那些证据,给他空出一个可以继续表演的舞台。
但就是在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的瞬间,刘秉又已在自己心中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
不不不,他怎么能这么想!要真是这样的话,他跟董卓有什么区别,又如何对得起当日孙轻从洛阳回来时的期待,对得起渡河前士卒与将领向着他看来的目光,对得起……
那一声声的陛下。
他刚想到这里,忽然听见了近处的动静。
刘秉余光往那边一瞥,开口道:“让他过来。”
亲卫立刻让出了一条路,将贾诩放了过来。
刘秉正了正面色,起身问道:“文和为何深夜不寐,出现在此地?”
贾诩朝着他恭敬地行了个礼:“因为我听出,陛下虽说支持速胜,语气里仍有些犹豫,所以出战之前,某还是想要弄明白,陛下犹豫的,到底是我贾诩这个人,还是其他的事情。”
刘秉负手,自溪边走开了两步,答道:“后者。”
贾诩虽低垂着目光,摆出了恭敬的姿态,却听得出来这话的真假,心中微微一松,继续开口道:“那么我希望陛下能抛开这些顾虑!战场之上刀兵无眼,天下局势也是坚毅果决者最能胜出,就算陛下真有困扰,那也得先回到洛阳汉宫之中再议。贾诩只怕,若陛下拿不定主意,中道反悔,是要让这计划将我与赵将军赔进去。”
刘秉噗嗤笑了出来:“贾文和,你方才这句话,省了与赵将军那四个字也无妨。”
“陛下英明。”贾诩坦坦荡荡,浑然没有被揭穿的尴尬。
刘秉望之更觉好笑,倒是将先前的有些忧虑暂时抛在了脑后。“你无非是想劝我,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多想无益,否则只会贻误战局,让这些真心效忠于我,愿意与我一并匡扶社稷的人遭到伤害。”
贾诩拱了拱手,“不敢冒犯陛下,只是想说,陛下从河内杀回,洛阳留守的朝臣中必然有人要为社稷而死,为之却步,反而对不起他们的牺牲。陛下这句车到山前必有路……倒是说得恰如其分。”
刘秉沉默了一阵,总觉得这话里又分明还有另外的一种含义,比如说他只管先入洛阳,要如何自证身份,总会有新的办法。
是!车到山前必有路。
起码现在,他必须放下幼稚的情绪,决然向前!
他道:“回去吧,朕知道该怎么做,不会叫你贾文和觉得投错了人。”
贾诩应声而退,知情识趣地没多纠缠,不过在即将走远时,回头向陛下那边看去,又微微动了一下眉头。
月光照亮着大营,也照见了一道比寻常士卒矮一些的身影,慢慢走到了陛下的身边,若是他没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负责拦截他那一批火船的司马懿。
先前他在赵云的带领下拜倒在陛下面前时,这小子就对他颇有敌意,这种敌意,还和张飞张燕等人的不太一样。
不过,他的年纪都快是这小子的四倍了,何必跟他计较呢?有陛下方才的那句话在,相信陛下也不会多计较的。
司马懿背着手,作出了一派忧心忡忡的样子,问道:“陛下真的相信,贾诩是真心来投,也真打算为我们尽快战胜段煨?”
“为什么不是呢?”刘秉答道,“他虽是凉州出身,看起来该当为董卓尽心竭力,但你听听他当日的说辞。若是假意来投,姑且不提他是不是该用些苦肉计,让自己的被俘变得更逼真一些,说出来的也不该是这样的话,仿佛我稍有不信他,都是我不识货……噗,这也真是个妙人了。”
司马懿还想再说,忽听刘秉说道:“何况,就算他当真包藏祸心,有你与伯达、公达为我托底,我无惧也。我有三达,自当道路通达,万事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