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你有点坑啊!

转眼到了七月初,北直隶各府州县的学子纷纷涌入京城,参加顺天乡试,客栈旅店会馆爆满,物价飞涨,满城都是身穿直裰的读书人。

乡试在即,最期待的就是平安。

刘厦不理解:“你又不去考试,高兴什么?”

“郑先生要考试啊,九天六夜,再加前后准备和休息的时间,学堂至少要停课半个月。”

半个月的小长假,天天睡到自然醒,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吃零食看话本儿,还可以央着爹娘带他去郊外骑马,舅舅今年捎给他一柄小弓做生辰礼物,可还没开光呢!

平安此言一出,学堂里人心浮动,左一个点子右一个主意,都开始为近在咫尺的假期做起计划来。

平安当晚却被告知,老爹要出考差,去外省担任乡试同考官,监考阅卷。

上个月,陈琰充经筵日讲官,入侍讲读《周易》,皇帝对他会试时的成绩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险象环生,还临场换了本经,说起来,那名搜检官死得不明不白,此事至今未有定论。

一时兴起,竟想点陈琰为今年顺天乡试的同考官。

不出意外的又被郭恒阻拦了,虽说顺天乡试的考官一向由翰林院官员担任,可陈琰也太年轻了,担任京城乡试的考官资历明显不足,不如三年以后再说。

君臣俩掰扯几句,最后折了个中,派陈琰任学差,赴外省担任同考。

平安只好把假期计划中关于老爹的部分咔咔划掉。

老爹不在家,没人跟他抢娘亲,更开心了。

……

陈琰接到旨意,立刻就得收拾行李赴任。

临行前找了个休沐日,带平安去灯市口大街逛逛,再去见两个老师辞行。

郭恒的幼子郭琦在院子里写字,见到平安,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就是不许他走。

陈琰见过他几次,这孩子性子活泼,又是幼子,尽管郭恒对子女教导很严厉,对郭琦还是免不了有些溺爱。

不过这孩子应该很对平安的脾气。

于是陈琰很不讲义气地把平安丢下,自己进了书房。

郭琦见大人都走了,拽着平安道:“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平安看着眼前的陌生男孩,满脑袋问号:“我认识你吗?”

“你爹是我爹最看重的学生,你就是我的大侄子。”郭琦道。

平安更不高兴了:“你才比我大几岁,就想当我叔叔?”

“那倒也是……”郭琦道:“只要你帮我个小忙,咱俩就是好兄弟了,你跟你爹就是平辈了!”

平安:……

这奇怪的脑洞。

“快快快。”郭琦将平安按坐在石凳上,为他换上一张新的宣纸:“我爹让我作诗,我作不出来,听说你是小神童,帮帮忙吧!”

平安看看另一张纸上的题目,《赋得敦俗劝农桑》。

“你太高看我了,我还没有学作诗呢。”平安反问:“而且你才多大,就要你作诗?”

郭琦叹口气道:“我爹要我明年下场参加县试,可不得学八股文和试帖诗吗?”

平安瞧这家伙最多不到十岁,心里暗叹,官宦世家的孩子也怪不容易的,这么小就要开始参加科举了。

不过童生试的准入年龄在八岁,且不乏有早慧儿童在八到十岁就取中县试甚至府试。

自从来到京城,平安发现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神童,脑子灵光,家里管得紧,十几岁通过院试的比比皆是,由此更加佩服老爹,能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考试中杀出重围,高中状元。

郭琦叹了口气:“没救了,又要挨骂了。”

平安可以理解背不出书、写不完功课要挨骂,但完全不理解作不出诗还要被骂,难道骂一顿就作出来了?

那小叔公卡文时雇几个人撵着他骂不就好了。

不过看这家伙实在有点可怜,还是帮忙想了个办法:“我看过我爹作的一首诗,正合你这题目。”

郭琦咬着笔头谨慎思考:“你爹尚且不算名士大儒,我爹又那么忙,应当没看过他的诗……赌一把!”

言罢,将毛笔塞进平安手里:“快写快写,我时间不多了。”

平安凭着强大的记忆力,笔走龙蛇,将老爹的一首劝农诗默写出来。

未几,一张满是团团墨迹的纸张摆在郭恒案头——郭琦还没来得及誊抄呢,就被薅进书房来了。

郭恒眯着眼辨认,哦,这是一首诗,一首应制的试帖诗:“辛勤看士女,劝祼重农桑……”

他看向陈琰,陈琰也皱起了眉。

郭琦和平安交换了个眼神。

郭恒问幼子:“这是你写的吗?”

幼子平静而肯定地点头:“是。”

“这字是你写的?”

郭琦再次肯定的点头:“今天写字有点多,手累。”

平安都开始佩服他稳定的内核了。

郭恒微哂:“你知道去年会试第三场,唯一一道试帖诗叫什么吗?”

郭琦这才觉出不对来,小声问:“《赋得敦俗劝农桑》?”

郭恒恨铁不成钢地叹气:“平安,你替他作诗也就罢了,还把你爹会试的制诗拿出来,难道不知道谁是主考?”

平安瞳孔一缩,他只在老爹给郑先生的备考资料里看见过这首诗,当时好几首诗写在一张纸上,他哪里知道这是会试考题啊……

郭琦哀怨地看着他:兄弟,你有点坑啊!

陈琰父子的神情如出一辙,一派欣赏勇士的目光,看着只比平安高半头的郭琦挨了一顿特别狠的手板。

直到郭恒严厉的目光扫过来,陈琰才正襟危坐,训斥儿子:“代人执笔是科场大忌,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天底下才思敏捷之人不知凡几,都去替人捉刀代笔,寒门也不必考功名,富人也不必守寒窗,科场公平何在?士人气节又何在?”

“读书人,最重要的就是名声,你可知爹爹去年参加会试受人诬陷,若不是你师祖洞若观火、明察秋毫、慧眼识人、高风亮节……”

“少给我戴高帽。”郭恒是一句也听不下去了,自动忽略哭哭唧唧的郭琦,扫过那篇满纸乱爬的字。

他是发自内心地好奇,怎会有人把字写成一坨一坨的呢?

“你如今也不算太忙,怎能放任孩子这样写字?他就算才高八斗满腹经纶,也要付诸笔端才作数啊。”

陈琰连连应是。

“你这次任学差,三到五个月才能回来……”郭恒道:“你不在京城这段时日,每逢休沐,让平安来我这里练字。”

陈琰道:“是。”

郭尚书于书法之道颇有造诣,是仕林文坛公认的,颇具王书精髓的大家,想得他指点的人,能从尚书府门口排到西直门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