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真不让人省心啊…………(第2/2页)
冯春两眼瞪得溜圆。
好在平安摇头道:“不是,陛下,是臣的老师被下诏狱了。”
“你老师?”皇帝迅速排除了刚刚见过面的王时来,惊讶地问:“胡学士下诏狱了?”
“不是胡学士,是臣以前的西席,臣的授业恩师郑行远。”平安边哭边说,呜呜啦啦听不清楚。
“你先别哭,慢慢说。”皇帝道。
平安啜泣道:“刚刚进京那两年,我爹公务繁忙,经常不着家,是郑先生教臣做人的道理,教臣诸子百家、经史子集的学问,郑先生待臣比亲爹还亲,臣无法袖手旁观。”
皇帝:……
总觉得哪里不对……
“臣还听说诏狱之中阴暗腐浊,即便不受刑也很容易生病,所以贸然来求见陛下,臣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求陛下饶我老师一命。”
平安悲从中来,自顾自地哭个没完。
皇帝还没见过他哭成这样呢,料想郑行远确实是个人品高尚的君子,而非沽名钓誉之辈。
“平安,哎,平安。”皇帝缓和了声音:“你先起来,朕没想要他的命。”
平安的哭声戛然而止,泪眼婆娑地看着皇帝。
皇帝摆手屏退众人,只留平安单独在殿中。
“知道你老师为什么下狱吗?”
“知道,”平安沙哑着嗓子,“弹劾了几个高官,说他们贪墨军需。”
皇帝点点头,其实他在晋州一带驻守多年,比任何人都清楚军方贪墨的事实,可以想见,西南、岭南一带的军队也是如此,可在他心里,边事比惩贪更要紧。
所以有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权衡利弊的结果。
皇帝对他说:“晋州正在战时,此时查贪腐,势必导致军心震动,于战事不利,能听明白吗?”
平安点点头:“能。”
“朕让你老师在诏狱里消停几天,等仗打完了,朕会授他户科给事中一职,配合三司彻查晋州官军,扫清蠹虫,重固大雍北疆,但在此之前,一切以大局为重,不要再说任何人违犯国法,战时权宜就是国法,能听明白吗?”
平安又点点头:“能。”
“很好,连你个孩子都听得明白,想必你那一根筋的老师也不至于再发昏。”皇帝道:“朕写一道手诏,你带到诏狱去给他看,阅后即焚。”
平安愣愣点头:“是。”
……
平安带着皇帝的手诏来到北镇抚司,先见了指挥使罗纶,四凤叔长四凤叔短的套近乎。
罗纶是个面冷心热的人,看着他红肿的眼睛问:“谁欺负你了?”
平安忙道:“没人欺负我,只是担心郑先生。”
“人在我这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罗纶道:“让他们带你去吧,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他们。”
得了罗纶这句话,平安便放心跟着几个校尉往诏狱去。
这些锦衣卫人高马大,脚步极快,平安两条小短腿都快摆出残影来了,一路小跑才勉强跟紧他们。
从天光大亮的世界进入黑暗潮湿的诏狱,一下子就看不见了。
两名守卫提着防火灯笼赶来,平安也主动讨了一支,才看清眼前的路。
听说诏狱里关着的,不是大忠大善,就是大奸大恶。
但并非他想象中阴森恐怖的阎罗殿,其实罗纶上任后特意消杀清洁过,除非上峰特别交代的重点人犯,大部分普通监舍还勉强过得去。
走到尽头处的一间,狱卒打开牢门,锁链哗啦啦坠地,平安终于见到了小郑先生。
小郑先生见到平安,眼眶都红了。
平安围着他转了几圈,见他没有受刑,只是精神状态不太好,总算放心一些。
郑行远在观政时发现军需数量有异,继而发现晋州官军沆瀣一气,贪墨现象严重,愤而上书弹劾,自己却下了诏狱。
这件事给他带来的冲击很大,既愤怒又焦灼,还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平安问他:“学《孟子》的时候,我给您讲过‘曹敞收葬’的典故,您还记得不?”
郑行远颔首哽咽:“亮直者不见容于冗辈中矣。”
意思是,真正诚心正直的人是不会被平庸之辈接受的,必定会遭受毁谤、打压,难道要因为平庸之辈否定自己吗?
平安随即拿出皇帝写给他的手诏来。皇帝在信中循循善诱,谆谆而教,请他顾全大局,暂待一时,他日必有重用云云。
都把小郑先生感动哭了:“微臣何德何能,得陛下亲自教诲,请陛下放心,臣必定体谅陛下的苦心。”
平安这才松一口气,打开灯罩,直接将手诏焚毁,又打量起监牢中的环境来。
等郑先生哭得差不多了,他起身朝牢门外喊人。
校尉带着狱卒过来,问他小人家有何吩咐。
平安道:“吩咐不敢当,劳烦帮忙换一套干燥的被褥,再添一副桌椅,灯碟都裂开了,换一换,找两本书来解解闷,笔墨纸砚备齐,万一他想作诗呢,不要给他喝生水、吃隔夜饭,多送些时令果蔬,谢谢。”
校尉问狱卒:“都听见了?”
那狱卒黑着脸去办了——比他爹都难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