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小陈大人,注意官仪。……(第2/2页)

既然要费尽心思地诬陷他,说明背后之人还有忌惮,没有穷凶极恶到直接杀人的地步,而在大雍,能决定人生死的只有一个人。一旦犯了死刑,无论军民匠灶,都要经过刑部的秋审,将名单送达御前,再由皇帝亲自勾决。

所以他们至少可以活到秋后。

到了三月底,牢头忽然送上一份精美的饭菜,说是断头饭,吃饱好上路。

凌砚根本不信,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被常常欺压凌辱其他囚犯的狱霸抢去,吃完当夜突然腹痛难忍,口鼻流血,凌晨时分便毙了命。

凌砚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只是担忧地望着女牢方向,睁眼熬到了天亮。

翌日,晨光透过高墙上巴掌大的窄窗斜斜地刺进来,照在他惨白的脸上。牢里的犯人不分昼夜地睡觉,锁链叮咣作响,在一片死寂中格外刺耳。

他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手腕上沉重的镣铐发出一声闷响,隐约看到七八个锦衣卫站在栅门外。

他没头没脑地咕哝一句:“又是你们。”

为首的三太保哂笑道:“咱们认识?”

凌砚摇头:“不认识。”

“凌大人受苦了。”六太保一摆手:“开门,请大人出来。”

凌砚略略抬眼:“说吧,朝廷这次给我定得是什么罪?”

“不是定罪,是喜事。”六太保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您先出来。”

凌砚却靠着斑驳的墙壁,闭目养起神来:“我不出去,要死就要死在狱中,免得你们说我不慎跌倒摔死,或者拒捕被立毙当场。”

六太保简直无语:“我的凌大人,我们害你干嘛?要不是哥儿几个跑死了三匹马,您都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凌砚目光空洞:“如能用我的命,铸一柄斩杀奸邪的利剑,用我的血,点醒江河日下的世风,也算死而无憾了。”

六太保看向三太保:“他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三太保叹一口气,点点自己的脑袋。

他在北镇抚司分管诏狱,一眼就看出凌砚因长时间缺乏营养和睡眠,加之频繁受到刺激,分不清现实与幻觉了。

“那怎么办?”六太保道:“缇帅说,此人出了任何差池提头来见。脑子坏了算不算差池?”

“当然算了,他脑子里的账目牵扯到成百上千条命。”三太保道。

“嚯。”六太保发出一声感叹。

“先弄出去再说吧。”三太保对着凌砚道:“凌大人,十四年前您有个儿子,还记得吧?令郎小凌啊,去年考上了进士,我们能在此处聆听您老的教诲,都是拜他所赐。”

谁知凌砚一脸欣慰地笑道:“我儿在那边长大了,考城隍去了。”

“什……阴差啊!”六太保瞠目结舌。

“不是阴差,令郎考得是阳间的进士,在京城巴望着一家三口团聚呢。”三太保道。

凌砚错愕地抬起头:“谁?!”

“索儿。”三太保有些不确定道:“是叫索儿吧?”

听到这个名字,凌砚眼前蓦地亮了,滕然起身握住栅门:“索儿还活着?!”

平安说到此处,没有细讲凌砚那些失态的反应,纪莘一直默然无声的落泪。

“凌伯伯是原官起复,暂时还不能回京,他记了满脑子的账目,记了十四年,要先去齐州配合调查私盐案,他给你写了信,会比锦衣卫的消息慢几天。”平安道:“预计下个月,就会回京跟你团聚了。”

……

这个时代车马慢,音书迟,最不稀奇的就是等待,也正因如此,人们把别离和相聚看得尤为重要。

五月初夏,平安换上一身簇新的细葛布衫,跟着爹娘,陪小师兄一起去官船码头迎接凌大人。

码头上扎起了彩楼,铺上了红地毯,锣鼓唢呐喧天,平安四下一看,好家伙,不但有都察院的同僚和上司、凌砚昔日的同科同乡,还有很多士绅儒生自发前来,迎接官复原职的凌砚回京。

陈琰不爱凑热闹,又有女眷在,一家三口便远远等在外围。

巨大的官船缓缓靠岸,船夫抛出缆绳,将船只固定稳妥,便有一个身穿獬豸补子官袍的中年男子,扶着一位端庄娴雅的女子,沿舷梯下船登岸。

码头上挤满了迎接的官员。凌砚仪容肃整,眉间虬结着十四年未散的郁色,许佑娘攥紧衣袖,骨节发白,目光在人群中迫切搜寻。

一个身穿半旧儒衫的少年终于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衣冠磊落,神色从容,眉宇间依稀能看到儿时的模样。

少年在他们面前站定,一撩衣襟,推金山、倒玉柱般的拜倒:“儿子不孝,让父亲母亲担心了。”

……

平安在码头之外,找了个地势较高的地方吃瓜。

看到凌家三口终于团聚,在众目睽睽之下相拥而泣,平安心中百感交集,一手抱住娘亲的手臂,一手去拉老爹的。

陈琰嫌弃地甩甩胳膊:“小陈大人,注意官仪。”

平安朝他扮了个鬼脸,只抱娘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