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阴府鬼吏不够使,都来……(第2/2页)

“怂恿。”六太保想了想:“蛊惑。”

罗纶黑着脸道:“有事说事。”

……

平安拿着北镇抚司的行文去都察院,见到了北陈家的陈敬茂。

都察院暂时关押的都是还未定性的官员,既然未定性,条件自然不会太差,说是监狱,都是单间,有桌有椅,有被褥甚至有笔墨纸砚。

陈敬茂胡子拉碴,满目苍凉,身为家族里唯一在朝的官员,他蹉跎半生,依然是个六品长史,这便罢了,未能跟着璐王殿下发迹,这也罢了,如今竟落得个锒铛入狱的下场。

正当自怨自艾,顾影自怜,房门被人打开,闯进一个半大少年,见到他就喊:“四叔公!”

陈敬茂愣了愣:“你……你是……”

“是我呀四叔公,我是您的侄孙陈平安!”平安亲昵而焦急地说:“我爹遣我来看看您,您受苦啦!”

“平安?!”

陈敬茂感动得老泪纵横,直觉告诉他,他有救了!

平安拉着他问长问短,嘘寒问暖,把个老人家弄得一头雾水又受宠若惊。

陈敬茂被关在都察院已有十几天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最关心的当然是自己身家性命,可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璐王殿下到底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导致他们这些王府官一起跟着下大狱。

平安说:“还是不知道得好,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诶,好!”陈敬茂此时完全没了主意。

“四叔公,咱们两家虽然早就分宗了,但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总比外人要亲,对不对?”平安问。

“对,好孩子,你说得对,咱们同宗同源,必然要比外人亲。”

“眼下有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我瞒着别人,先来问您。”平安一脸神秘地说:“只要您配合得好,我爹一定会想办法保您的。”

陈敬茂闻言,满口答应:“有什么四叔公能做的,你尽管说。”

……

诏狱里,伸手不见五指的特殊牢房外,陈敬茂举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勉强能看清高泰的轮廓。

“高侍卫,王妃遣我来看看你。”

那身影纹丝不动,毫无生气。

陈敬茂接着道:“高侍卫,宴月楼案发了,赵明远和荷娘子将一切罪名栽在了殿下头上,如今殿下中风口不能言,手也无法书写,璐王府只剩一群女人孩子日日以泪洗面,锦衣卫在后宅肆意游走,王妃不堪折辱,前日用瓷片在手腕上切伤了数处,流了一地的血。”

高泰终于有了反应,将蓬乱的脑袋支了起来。

“幸而发现得及时,府里的良医将她抢救回来,王妃醒来便要求见我,说丈夫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她除了一死别无他路,让我想办法务必保住府里的孩子们。”

“世子呢?”高泰问,他以为世子会站出来主持大局。

“世子才多大,出了这样的事,除了哭还是哭。”陈敬茂叹息道:“我劝王妃稍安勿躁,那些个开青楼的一个比一个奸猾狡诈,说出来的话也不足信。以璐王殿下的智谋胆略,把持黑虎会这样一群穷凶极恶之徒,怕是略显牵强,不如设法见你一面再从长计议。王妃也说,事到如今,能救他们娘几个的只有你了。”

“我一个阶下之囚,又能有什么办法……”高泰靠在墙壁上,阖上双眼。

大牢里陷入一片死寂。

陈敬茂失望地说:“如此,我就这样去回王妃了,高侍卫,你多保重吧。”

如豆的火光渐行渐远,特制的牢房再次堕入漆黑,高泰用后脑撞向墙壁,软木制成的壁板却未能给他带来保持清醒的疼痛。

长期的肉体和精神折磨使他困倦至极却又难以入睡,靠着墙壁哼唱起齐州老家的歌谣:“小铜炉,爆金花,三个观音来喝茶……”

也不知这个调子是谁教他的,仿佛天生就印在脑海里,歌词已然记不清了,他自己胡乱编的。

最后一次听到这个曲调是在十四年前,他去慈儿井亲手带出一个两三岁的孩童,夹在腋下,往河岸边走。

孩童问他:“去哪儿?”

高泰道:“杀你。”

“疼吗?”孩童天真地问。

高泰冷笑着将他放在地上,拔开酒壶塞子往他嘴里灌了一口酒:“你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孩童被辣得直咳嗽,自己爬到一棵大树下靠着,一边哭,一边唱儿歌哄自己入眠。

哭累了,也睡着了,脸上还挂着眼泪,睡得却很香甜。

高泰私下放了这孩子一条生路,打发手下将他卖给了黑牙,却不曾想,十四年后,这个孩子居然考中进士,以身入局揭开了宴月楼的黑幕,使自己沦为阶下之囚。

这也是为什么,当平安说他仍心存一丝良知的时候,他会感到莫大的羞辱。

“人果然不该有恻隐之心。”高泰喃喃道。

璐王妃,他此生最钦佩的女子,她聪颖、温柔、识大体,符合他心目中对好母亲、好妻子的全部憧憬。

她善良、慈悲,每年入冬,都会为侍卫们置办冬衣,到了夏日,又在前殿外设置茶房,为他们供应解暑的凉茶,璐王府的侍卫,是所有京卫中衣着最体面最舒适的。

这种钦佩无关男女之爱,掺杂一丝世俗的感情都是亵渎,仅仅源于他心底里那份对家的渴求。

他曾一度以为自己会站在璐王身边,看着那位端庄圣洁的女子登上母仪天下的宝座,直至自己被清除掉,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惜,连这小小的愿望都难以实现了。

那就再动一次恻隐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