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听说你要找我理论?(第2/2页)
文渊阁本是藏书、编书之用,二楼全是典籍,一楼的值房低矮狭小,陈设简陋,仅备有桌椅、文房用具及档案架,不知是朝廷经费有限,还是阁臣刻意表达“谦抑”的姿态,总之这里的办公条件比六部差远了。
平安本是气汹汹来理论的,进门时却听见二师祖在训斥一名户部官员,声色俱厉。
“这就是户部苦思三日的良策?开春时冀州春涝,户部拨粮十万石尚不足用,姚大人,同样是十几个州县受灾,你觉得豫州人的肚子,比冀州人小一半?”
那官员赶紧解释,今年的花项实在太多了,加固北防的军费、西南的改土归流、工部要修城墙、开春时还遇到了数十年不遇的春涝,受灾的州县减免了秋税,不但是一大笔开销,还减少了进项云云。
郭恒脸色铁青,声音低沉:“那就再回去算,有哪些是可以酌情挪用的,从灾民嘴里抠粮食,亏你们想得出来。”
那官员犹豫半晌,方小声道:“户部银库外还放着一尊纯银打制的佛像……”
郭恒闻言,沉默片刻,这尊佛像是从九穗庄外的佛寺中运到户部的,安德侯虞惇所藏。
要说这个混蛋死了都不省心,留下这么件棘手的事。
这尊佛像被运至工部宝源局,宝源局提举却上书向皇帝汇报,这尊佛像在打造时融入了太祖皇帝的形象,官吏工匠无人敢碰。
建国初年,许多地方官绅为了表达归附之心,便设计出这种佛像逢迎太祖皇帝,这在民间并不罕见。可如此一来,没人敢再提破坏佛像的事,就连皇帝本人都不敢,只能完好无损地运回户部,尴尬地摆在户部库房之外。
皇帝每每想起来,都像吞了苍蝇般的恶心。
郭恒冷着脸,在条陈上批了个“不准”,只对那官员说:“拿回去重拟。”
那官员便知道郭阁老心中有数,也不敢再多提,深施一礼退出了值房。
屋内低压的气氛把平安吓得小心脏砰砰直跳,甚至一度想贴着墙边溜出去。
可惜已经晚了,二师祖将目光从满桌奏折中抬起,聚焦在他身上,也说了一句:“来了?”
“嗯……来了。”平安有点结巴。
郭恒情绪烦闷,见到平安也未能缓和一点,沉声问他:“刚刚听通禀的人说,你要找我理论?”
“呃……”平安目光到处漂移。
郭恒一眼便看穿他的想法:“对监生历事有看法?”
平安后背发冷,觉得自己脑袋上顶着个大写的“危”。
郭恒手上不停,一边拟票,一边道:“有话就说,我又不会吃了你。”
平安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说:“确实有看法!”
郭恒一抬眼。
平安不假思索道:“监生到各衙历事,誊写文书、管理档案,可以积累实务经验,还能通过历事期间的表现,评估监生的能力,作为授官依据,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良策啊!”
郭恒端详他片刻,突然笑了一下:“说完了?”
平安赶紧啄米似的点点头,表达自己对这番话的认可程度。
郭恒阴郁的心情瞬间好了很多,俗话说“养儿防老,积谷防饥”,孩子养大了不但能干活还能解闷,他们也算熬出来了。
平安见二师祖面色稍霁,觉得自己安全多了,他笑着凑上前,开始给二师祖画饼:“这间值房也太简陋了,等我以后当了户部尚书,拨银子给您好好修修。”
郭恒都懒得说他,等他当了户部尚书,给自己把坟头好好修修还差不多。
郭恒看平安,虽怎么看都很顺眼,但还是要严格要求的,到下午议事时,便对另外两位阁员说:“这孩子精力过剩,你们尽管役使,不用太惜着他,留着力气容易拆内阁。”
平安:???
从这天开始,茶有人倒了,帘子有人打了,跑腿进宫的苦活儿也有人干了,闲下来还能递劄子抄文书,关键时刻还能出主意。
平安见二师祖连日烦闷,便趁着四下无人,凑到他跟前笑嘻嘻地说:“二师祖,我知道您在烦什么,眼睁睁看着那么多银子不能动,确实挺恶心的。”
郭恒叹道:“是啊,就连陛下也为此烦闷,不敢提出融毁那尊佛像。”
平安眼里透出机智的光:“有一个人可以。”
“谁?”
“太祖皇帝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