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扫墓(第2/3页)

“明明有很多种办法去解决,可你为什么偏偏要用那种法子呢。”

“……这七年里,我总是在想这件事。有时我午夜梦回,都看见你站在雷渊边上,一剑自刎而死。”

“这几年,我一直想,一直想……想出了许多解决那雷劫的办法。”

“可如今想出来,又有什么用。”

萧问眉仰起头来,看向阴沉的雪天。

她长呼出一口气,团团白气从口中呼出,又立刻被风雪席卷消散。

“世上没有使时光逆流的术法。”

“阿吟,你若……”

她顿了顿,在风里叹息了一声。

“你若瞧见我们如今这般四分五裂的样子……会说些什么呢。”

卫停吟偏了偏头。

风雪还在呼啸,卫停吟偷偷在碑后看向萧问眉。

那双一向冷然的眼睛,此刻居然盛满悲哀无奈。

风雪大了,却吹不动那双眼睛里的情绪。

萧问眉再没有说话,只是在他墓前跪着,守着一坛酒。

天黑之后,萧问眉走了。

商若和她一起出了林子。

两人走之后,卫停吟没动。

他背靠着自己的墓碑,仰头看着黑下来的天,天上飘下了雪。

萧问眉不像从前了。

卫停吟想。

她从前可不这样。

萧问眉是无情道。

江恣也是无情道。

不过萧问眉的无情道可谓是最无情的,比江恣的厉害太多。

她从不讲什么感情,总是帮理不帮亲,当真冷血无情,一年到头都冷着一张脸。

可今日一见,她竟对着墓碑说了这么多带着感情色彩的话。

卫停吟幽幽叹气。

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系统。”

【我在。】

“那之后,已经过了七年了?”

【是的。】系统说。

这么说起来,之前系统说江恣在雷渊里呆了三年,出来之后又是在两三年前屠门的……满打满算地算算,的确七年差不多。

七年了,萧问眉竟都会叹息情义了。

耳畔忽然又传来脚步声。

卫停吟侧了侧脑袋。

又有人来了。

也是两个人。

隔着老远,卫停吟就听见了说话声。

“……哎,你们师兄弟,如今各散天涯,大约也没多少人记得卫停吟了。”

“如今天下局势这么乱,修仙人的事都影响到了凡世……魔修竟如此横行霸道,真是前所未有。”

“赵兄,你这么满天下乱跑,也只是拆了西墙补东墙。”

“你惩治了这边的魔修,那边的就又开始闹事。你治得了一两个,却治不了满天下的。”

卫停吟记得这声音,这是和商若同一门派的道友。

他偏偏头,看见这道友和赵观停走了过来。

赵观停撑着一把伞,和那道友并肩走来。

赵观停一句话没说,只是听着这人在耳边不停叨叨着。

走到墓碑前,他笑了一声。

“你瞧,顾兄,”赵观停说,“师姐来过了。”

“顾兄”顿了顿:“哪个师姐?”

“大师姐。”赵观停走近来,蹲下来,把酒坛子上覆盖的雪拍掉,“三师姐早杀红眼了,拿不回师兄的尸骨,她是不会回来扫墓的。”

那顾兄叹了口气:“她还是那样……”

赵观停哈哈笑着,在墓碑前席地而坐。

“我们三个啊,当年吵得不可开交,剑都拔了。一个个的抻着脖子骂,脸都红成了三个关公。”

赵观停看着墓碑,“这个骂那个不讲情义,那个骂这个没本事,一个个又哭又骂,拔剑以后还见了血。”

“可吵来吵去,打来打去,说到底,都是恨彼此再也留不住上清山了。”

“师尊走了,师兄死了……师弟也变成这样。”

“说着再也不见,可还是都来看师兄了。”

“骂得那么狠,可事实上,大家都想回去。”

“到底哪儿走岔了呢。我们原来,明明都很好的。”赵观停喃喃着问,“吵吵闹闹的,一个两个都叽叽喳喳,烦得要死……可再烦,也比如今这样好啊。”

“师兄没死就好了。”

“我有时候睡不着,半夜睁着眼睛想往事,是真的越想越恨你啊,师兄。”赵观停声音渐低,“为什么死了,你要是没死……”

“……”

后面的话,赵观停没有再说。

他沉默了。

碑后的卫停吟听得心里发堵。他摁了摁脑袋,把自己在墓后摁下去了一些,慢慢仰躺了下去。

身下的雪真凉,凉得卫停吟浑身都要冻成冰了。

“你走吧。”赵观停说,“我跟师兄待一会儿。”

顾兄有些踌躇:“可是……这冰天雪地的……”

“担心什么,我就是在风雪里面长大的。”赵观停说,“我和师兄都是。”

“总不能让师兄一直在这儿挨风雪,我陪他一晚上。”

说着,赵观停倾斜了下手里的伞,为这墓碑遮住了雪。

见他这样,这位“顾兄”也不好说什么了,留下一句“我在林外等你”,便回身离开。

顾兄的脚步渐渐远去,最后消失。

赵观停撑伞坐在他的碑前,始终没有说话。

风声匆匆而过,卫停吟半躺在碑后,看着天空,看着那些光秃秃的,挂满了雪的枝丫,一言不发。

卫停吟想起江恣飞升的那天,那天在天雷之前,原本也是这样大的雪。

而他那时选择身死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完成了任务,终于能从这该死的穿书工作里解脱。

他可以远走高飞了,带着一笔能让他这辈子不愁吃喝的巨款。

所以他高高兴兴地去死,高高兴兴地离开。

他没意识到,对别人来说,“卫停吟”真的死了。

没人知道他死是功德圆满,完成任务。

对他们来说,卫停吟的死是真的魂飞魄散。

卫停吟激进地在雷渊边一剑自刎,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成了他们所有人午夜梦回的梦魇。

没有人想得明白他为什么这样死去,也没有人能得到答案。

他们不是纸片和寥寥几笔的“人物设定”,不是一本坑了不写的小说,他们有血有肉,可卫停吟曾经只把这一切当做任务,只把自己当配角,全然没意识到,对这里的每一个人来说,人人没有区分,每个人都是“人”,从不分主次。

卫停吟的死,是死了“师兄”,不是死了“配角”。

卫停吟对不起他们。

在墓碑前沉默的赵观停突然吸了口气。

卫停吟愁眉不展。

骂我两句吧。

他想。

突然,一声闷响。

卫停吟眼见着脑瓜顶上的伞突然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