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皇史宬内, 阿尔松阿和员外郎过来见驾。

员外郎还是那个员外郎,他算是皇史宬的主管官员,日日要来点卯坐班, 就算昨天他不在皇史宬内,皇史宬被围,他也要过来,主动被围进去。

这叫尽忠职守。

只是, 阿尔松阿是怎么被围进去的?

德亨奇怪的看着阿尔松阿,他记得,他走的时候,是和阿尔松阿一起走的?

而且,阿尔松阿也没跟他说,他还要进来啊?

康熙帝也奇怪,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不知道是认为没必要,还是康熙帝没有问, 或者有其他原因。

总之, 宫中报给康熙帝的消息是,德亨去了文华殿走了一趟, 就去了皇史宬,并没有提同行的,还有阿尔松阿。

所以,康熙帝并不知道,查阅档案,并不是德亨一个人, 而是有阿尔松阿帮忙。

此时在皇史宬内见到他, 康熙帝可不就疑惑了吗。

阿尔松阿叩首, 回道:“回皇上, 昨日皇史宬被围时,奴才正在皇史宬内读书。”

这可是稀奇了,康熙帝问道:“你不在家读书,跑来皇史宬读书?朕竟不知,这皇史宬,还是读书的好地方不成?”

其实,皇史宬整体环境,是冰冷且阴森的,且有一股子不大好闻的药味儿。这里的摆设,包括建筑材料等一切措施,都是为了防范水火虫蛀,最大程度完好永久保存典籍和档案。

本就不是供人读书的地方。

而且:“你是怎么进入皇史宬的?”康熙帝问他。

阿尔松阿低头,回禀道:“奴才曾和德公爷在此连续数日查阅典籍,这里做事的官吏不知道德公爷已经去向皇上交差去了,见奴才仍旧来,就放奴才进来了。”

很好,完全都是阿尔松阿自己的错,跟这里放他进来的看门小吏无关。

所有的皇史宬官吏都暗自松了口气。

康熙帝:……

康熙帝去看德亨,德亨忙解释道:“是这样的,皇上,多亏了有阿尔松阿帮忙,臣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从浩如烟海的档案中,寻到要找的。”

德亨没有具体说要找的是什么,这让康熙帝很满意。细微之处见人品,“密中之语不可泄露”乃是铁律,德亨能牢记这一点,足以说明他是个谨慎、值得信任的人。

康熙帝对德亨为阿尔松阿说话的回答不置可否,问阿尔松阿道:“你在此处读的什么书?”

阿尔松阿:“……《太平广记》,宋刻本。”

康熙帝沉默了。

宋刻本的《太平广记》,他也很想读。

身后传来一阵抽气声,德亨回头一看,迎面对上的就是一众如饥似渴、呃…如狼似虎的众翰林院众学士们。

康熙帝日常出行,都是要点翰林院学士随行的,今日康熙帝点的翰林学士尤其多,几乎是能点的都给点来随驾了,原本以为是好心,现在看来,似乎是另有目的。

康熙帝也听见了,回头望了一眼,冷笑一声,又将头转回去。

众翰林学士们心中委屈,这皇史宬是谁都能进的吗?

您要是让咱们随意进,宋刻本的《太平广记》早就问世了,说不定康熙武英殿刻本的都已经刊印出来了。

这怪谁?

这怪谁!!

尤其是汉军旗和汉人学士们,面上都要苦涩了。

遗散的汉家典籍,岂止一本《太平广记》,他们又能怎么办。

《太平广记》是宋太/宗赵光义为了安抚前朝旧臣,稳定政局,命他们编纂的一部集书。内容以小说家为主,包括且不限于各种杂书、野史传记、部分释藏、道经等,对现在的人来说,想要了解在他们之前的人都是怎么生活的说什么样的话,读什么样的书,吃什么样的饭,穿什么样的衣服都可以读一读这本巨著。

可以当做正史补充着阅读,开阔眼界,十分长见识。

可以说,凡是入翰林院的进士,甚至是没有科考过的满清读书人,就没有不读《太平广记》的,这可比读圣贤书有意思多了。

七百多年过去了,《太平广记》也不全了,有的散佚了,有的损毁了,且因为既不是史、也不是经,不受人重视,经宋以来,刊印流传的版本并不多。

现如今流传在世的,是明刻本,不全。

也难怪,阿尔松阿会继续来皇史宬“读书”了,要是德亨,他也来读。别管其他的,先把缺失的部分看完,解了瘾/头再说。

翰林院的那些学士们想的是,现在居然出现了宋刻本,那么相互印证着,是不是能将散佚的,给补全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康熙帝……背影上。

要不要重新编辑这部残缺的小说集著,就要看皇帝的意思了。

或者,他们联络一下其他大学士们,将这件事给做成?

康熙帝对阿尔松阿模糊己身,趁机来皇史宬阅读的行为心有同感,就大方的饶恕了他假借德亨名义来皇史宬读书的行为。

这就是帝王的权利了,只要他不想,任何小罪小过都不算什么,要是他想,欲加之罪有的是。

康熙帝让阿尔松阿起身,命其随驾在侧,然后先去看《永乐大典》。

皇史宬内阴暗狭窄,员外郎提议将大典搬出来给皇帝翻阅,康熙帝给拒绝了。

找书的乐趣,他怎么能错过?

他要自己亲自去寻找,说不定他也能寻找到前人遗散的前朝孤本呢?

德亨见这么多人呼啦啦的都要往书殿里面拥挤,忙高声道:“诸位,诸位,听我一言……”

见所有人都停下来看向他,德亨向康熙帝请旨,道:“皇上,皇史宬乃是皇史档案重地,里面狭窄拥堵,一不小心就会柜倒人伤,着实不宜过多人进入。加之,内里所藏典籍不少超过百年之数,书页脆弱不堪,若是在毫无准备下被人随意翻阅,岂不是对珍贵的档案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

其实德亨还有一个顾虑,那就是会不会有人顺手牵羊,将某个不知道的孤本给顺走了?

对这些学士的人品,德亨并不抱希望。

“德公爷的意思是,我等读书人没有资格进入了?”一个翰林学士高声冷笑问道,企图以读书人的势压人。

这位翰林院老学士,不知道是平时如此颐指气使的说话说习惯了,还是众隐世多年的孤本典籍在此,着急之下失了分寸,总之,一出口,这话就带着浓浓的质问、逼迫和对抗气味儿。

德亨怕他?

呵,若是像陈廷敬、徐潮、李光地这样曾经有作为的汉家臣子在这里,德亨或许会因为心中敬重,忍让几分,但对这些靠溜须拍马、写歌颂文章、卖弄笔杆子上位的所谓“学士”,德亨那是一点亏都不愿意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