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第2/3页)
从那以后,但凡德亨出现的地方,一个人影儿都看不到了,让他找个人说话都不行。
阿尔松阿见德亨面色不喜的样子,就知道他又想到那些“不争气”的八旗随行子弟了,不免劝两句:“他们都是骑马的,让他们下水,属实为难他们了。”
德亨浑身都要冒黑气了:“咱们带来的就算了,但黑龙江的水师呢?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有不习水性的水师呢,呵。”
啊这,阿尔松阿无话可说。
扫眼间,看到德亨上衣马褂上的盘扣松了一个,提醒道:“你扣子开了一个。”
德亨垂眸瞥了一眼,无所谓道:“扣子掉了,不用管它。”
阿尔松阿扭了扭脖子,笑道:“我去采一颗珠子来,给你做扣子。”说罢,纵身一跳,激起好大一朵浪花,消失在水下,不见了。
什么做扣子,德亨只当他是玩笑。想着阿尔松阿已经指婚了,说不得此次回去就要完婚,用他亲自采的东珠做聘礼,更能添光加彩,也是好事一桩。
一个眨眼间,水面上露出一个脑袋来,德亨定睛一看,大笑喊道:“聋子。”
聋子是个二十多岁的汉家青年,“聋子”是名字,也是别号。他小时候发烧,痊愈后,一只耳朵就失聪了,从那以后,别人就都叫他聋子,时间长了,他的本来名字反倒没人叫了。
聋子水性很好,能在水下长达二十分钟不冒头,论采珠数量,他可得头魁,但他采到一只大珠送给德亨之后,再下水,就对东珠没兴趣了,他按照德亨嘱托,给他画水下地图。
画图和识字,也是德亨教他的,意外的,他学的很快。
刻苦是一定的,但能在短时间内学成这样,让见多了天才的德亨也惊叹不已。
德亨将聋子拉上船,习惯性的打量他身上有没有受伤,这黑龙江水下,可不那么太平。
听说过大马哈鱼吗?
不仅好吃,还很凶猛呢,吃肉的。这时候的黑龙江,水下超过一米长的大马哈鱼成群结队的,若是落入鱼窝子里,搞不好就没命再见天光了。
德亨笑问道:“下面深吗?”
聋子憨笑道:“比早上行的河段要深至少一米,底下沙子又厚又密,高低不齐,上面船行过,会带动水下形成小漩涡……”
德亨将他的话拿笔记下来,补充到自己的《探寻黑龙江日记》中。
见德亨写完了,聋子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道:“我在水底见到了这个。”
德亨打眼一瞧,笑道:“是箭头?”还是铁的。
聋子:“是,说不定很快就能见到人了。”他们已经三天没见人影了,小公子应该寂寞了。
德亨道:“也有可能是前些年行船留下的?”
聋子摇头,道:“我是在表层发现它的,若是前些年留下的,应该被砂石覆盖住,发现不了的。而且,您看上面的绣,很浅薄应该是新生的。”
德亨从指甲抠了抠锈迹,笑道:“是很浅,像是才生锈几天,那这箭头,很有可能是附近岸上的渔民来江上打鱼落下的。”
聋子大力点头,保证道:“等上了岸,我去看看有什么野菜,采来给公子加餐。”
德亨笑道:“那我先谢谢你了。”
聋子开心的笑了起来。
船上看似什么都有,金银珠宝,肉蛋粮米,鱼更是吃到腻,但唯独缺少一样东西:蔬菜。
德亨倒是用瓦罐种了蒜苗、韭菜等简单的好打理易生长的蔬菜,还自己发豆芽吃,但时间久了,还是会想念那些扎根在厚重土地上的绿菜。
虽然也只有两天没吃到绿叶菜第一天有换来的新鲜野菜,但聋子就是觉着,小公子受苦了。
越往北,温度越低,虽然如今才是六七月份,但你想想,西伯利亚八九月份就开始下大雪了,而现在,他们差不多和漠河同纬度了,早晚都要穿夹衣了。
聋子所猜不差,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德亨一行在江面上遇到一只小渔船,然后在小渔船带领下,靠岸停泊,站在了一个叫扎伊的小村落里。
村落虽然小,但这是一路行来,少见的聚居村落之一。
但是,这里的村民,似乎不大欢迎他们的样子。
德亨只带了十多个护卫上岸,见此,不再前行,而是等这个村子的村长出来与他交涉。
村长是个年迈的老头子,破碎的短衣,凌乱的草鞋,弯曲的手杖,茕孑脏污的灰发,深陷的眼窝,耷拉的脸皮,以及浑浊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像一只歹毒的野兽。
可惜,虚张声势而已。
他不仅老了,还胆气不足。
老头儿身后跟着几个十来岁的少年,手里拿着棍棒石斧,对着德亨一行龇牙咧嘴的,像是随时都会发起攻击利爪还没长齐的幼兽。
没有女子,更没有孩童。
德亨心下发沉,这个村子不正常。
德亨缓慢而清晰的用满语说道:“我乃清人,老丈如何称呼?”
老头儿谨慎的打量德亨一行人的穿着和发色,又听他说着耳熟的语言,整个人突然开始剧烈发颤,他嘴巴张开,“嗬啊嗬啊”哀嚎起来,不仅将德亨给吓了个好歹,就连他身后的那几个孩童都着急的围着他说着什么。
这些话又急又快,德亨根本听不懂。
老头儿佝偻着腰跪了下去,拍着土地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哭诉着一些含糊的话,德亨大体能听出几个字:“……晚了……来晚了……”
德亨心下发沉,放眼四顾这个寒酸简陋的村子,不像是抢劫过的样子,也不像是受到野兽攻击的样子,唯有这里的人有问题,那这个老头说的“晚了”是什么意思?
德亨上前迈了一步,立即有两个小狼崽子似的小孩儿挡在老头面前,压低身子,眼睛狠狠盯着德亨,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声音,拿着棍棒石斧摆出攻击的姿势。
傅尔丹和聋子立即挡在德亨面前,德亨道:“没事儿,他们伤不了我。”
傅尔丹神色凝重道:“这里不对劲儿,您还是先上船,等我等弄清楚了再禀报与您。”
德亨摇头,道:“都已经下来了,该是先问清楚吧。”
傅尔丹已经学会不去说服德亨了,他应了一声,上前一步,无视了那两个小兽般的小孩儿,拿出腰牌,展示了一下,大声命令道:“扎伊族长(酋长),起来说话。”
发泄过最初的激动情绪后,老头儿被小孩儿搀扶着起身,佝偻着腰背来到傅尔丹面前,接过傅尔丹的腰牌,翻来覆去的看了一回,估计也没看出什么来,只问道:“你们是康熙帝皇帝的奴才吗?”
德亨问了一个蠢问题:“你知道康熙帝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