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少沾因果 谢承瑾前世番外(2)……(第2/2页)

母亲呢?

本身身体不好,夫君填阵的第一夜,她没有流一滴眼泪,平静地躺在床上,闭上眼,但这一睡也没有再起来。

为什么呢?

谢承瑾不明白,他只是动了一点恻隐之心,可是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事情却会变成这样,甚至连父母都已被发丧。

他跪在祠堂,对着灵位,剧烈的情绪翻涌。

他知道自己是难受的,是悲痛的,但是难受那一念起,浑身就传来钻心刻骨的剧痛,他开始不停地呕血,填阵虽未成,但毒侵入根骨,无法拔除,每半月,便受钻心蚀骨之痛。

痛意撕扯他的时候,他神智不清。

掌心给小孩喂血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他伸手按住,竟在余毒带起的痛意之中,感到了另一种痛。

于是掌心的伤口再也没有愈合过。

越叠越多。

支系近一些的族老来看他。

白发苍苍的老人拍着他的背,语重心长:“谢家规矩森严,并非没有道理,这世间因果不可控,只有少沾因果,才能尽量让事情在掌控之中。小瑾,你当懂得,谢家从来都是被人盯着的。”

监守宝物的家族,本该一家上下,如同一只铁桶,一点问题都不让旁人挑。

当不偏私。

当少沾因果。

多施舍乞丐一粒米,谁知道那乞丐是不是一个恶人,来日去欺辱旁人?

谢家子养一只鸟雀,飞出去,说不准连鸟都会被抓住搜魂,因为歹人想看宝物在哪里。

与侍从亲厚,多说两句话,多给一些恩惠,侍从若生歹心呢?

而他插足那小孩的因果,将她的命救下,此为因,而所谓的果,便可能是他身边的人,丢去一条命。

万物皆是因果。

看得见的,看不见的。

而人是最不可控的,一言一行皆种下因果,便应将外物视作草木,少做不该做之事,少管不该管之事。

可这些究竟是谁的错?

谢承瑾想不明白。

谢家如此庞然大物,家中连同奴仆,千百人,要维护家族不倒,要平流言,好像也无错;那小孩呢,路过破庙,在那落脚,更无错。

他应该怪谁?

那些世家吗?站在他们的角度,对谢家生疑,又或是想要掠夺宝物,都各有各的理由。

怪盗走宝物的邪魔吗?谢家规矩森严,倘若真的严格地恪守每一条规矩,又如何会让那邪魔钻到空子,将宝物盗走?

他跪在灵位前,想不出来该怪谁,也不明白该恨谁。

这是一种茫然的感觉。

可是那股恨意,却又在心中扎根,发芽,他不知道该恨谁,这股恨意存在着,却找不到一个投射的对象。

那他应该恨谁呢?

他想,或许该恨他自己。

……

变化并不是一天发生的。

只是过了一阵子后,众人发现,谢家这位公子变得陌生起来。

他开始恪守谢家的每一条规矩,开始变得寡言,刻板,脸上生动的表情开始消失,如同被冰雪冻结,再后来,也察觉不出他的情绪与喜恶;

他再也没有同侍从分享自己喜爱之物,许多年后,他养的那只灵鸟寿终而亡,他亲手埋了那只灵鸟,没有再养新的。

因为体内的毒,他原本有些麦色的皮肤,变得苍白,血色饱满的唇,颜色也变得很淡。

一年又一年,少年变成男人,模样与气质都变了许多,变得冰冷,如同一块没有情绪的、坚硬的冰。

当年的事情,几乎没有人再敢同他提起。

即便提起来,他也面无表情,有时候会思忖一会,好像是因为当年的事对他影响太大,以至于他不愿想起,甚至刻意遗忘了一些细节,譬如那件宝物的样子,再比如他救下的那小孩的名字与模样。

后来又过了许多年,也几乎已经不再有人记得,曾经谢家这位公子是何种模样了。

……

这一年。

谢承瑾被余毒折磨,致使重病卧床,这毒清不掉,在他身体里埋藏着,一年又一年,每半月发作一次。

但即便如此,即便他是修士,他的身体所能承受的痛意也有极限,因此他昏迷不醒,卧病了月余,甚至有医师说,他这毒若再不全数拔除,他的身体就要彻底毁了,哪怕不将余毒拔除,找个法子在他发作的时候压一压也是好的,至少能让他的身体不再继续衰败。

谢家寻不见解毒之法,最后退而求其次,准备找法子帮他压住这毒。

最后他们找到一个根骨很奇特的姑娘。

谢家与她提起要她的血,她便又提,她可以舍血,但要交换。她想要一个好一些的身份,想要可以修行的机会,想要不再在外面流浪,是个人都能踩她一脚。

谢家公子的命,

难道不值得他们将她收作养女吗?

……

谢承瑾再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多了一位继妹。

他只淡淡应了一声。

他并没有多问什么,甚至连名字也未曾问,便又坐去案前,处理昏迷期间堆积起的公务。

还是族老做好了那位继妹的命碟,拿来他桌前,他才看了一眼。

那位继妹进了宗谱,便改了从前的名字。

族老说她从前的名字上不了台面,如今叫谢延玉,与他的名字算是对仗工整。

那她从前叫什么?

族老没说,他也不关心,并没有兴趣知道。

于他来说,她与他院中草木并无区别,谢家保障她吃用,给她身份,他便没什么需要再多过问的,为何要再分出心神关心这些旁的?

日子就这样过着。

他被人群簇拥着进出,早出晚归。

他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有一个继妹存在。

直到这一天。

他去一趟内宅,有事要办,侍从在他身边簇拥着,周围人都在行礼。

他忽地从人群中瞥见一个身影。

那人也在人群中对着他行礼,可能因为她穿的服饰和下人们不同,既不是下人的衣服,也不是昂贵的衣料,是简单的白裙子,在清一水的下人袍服间很显眼。

也可能是因为别的原因。

总之是很莫名的。

他一眼就注意到她。脚步微顿一下,很快就又挪开了目光。

他皱了皱眉,问身边的侍从:“这是谁?”

侍从想了想,一拍脑袋:“哦!就是您那位继妹啊。”

侍从念出她的名字——

谢延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