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他又不是顾怀玉养的狗。……(第2/2页)

那些个劳什子的学士,连最基本的军粮调度都能搞得一团乱麻,那些个地方官员,遇到灾情除了写请罪折子外束手无策。

可如今在这京城街头,他却破天荒地停了下来。

粥棚不空,工坊有活,灾民不闹,商户贴榜,一环接一环,滴水不漏,全像有人提前预判、提前铺排。

顾怀玉说的“实事”,原来真是实事。

“喂!裴将军!”

柳二郎小跑着追上来,脸上带着几分不情愿,“相爷要回府了,叫你一道回去。”

裴靖逸微微点头,跟着柳二郎往前走去。

转过街角,就见一处发放棉衣的摊位前排着长队,差役正在给灾民分发灰扑扑的棉衣。

那棉衣的气味不好闻,连差役都掩着鼻子,嫌弃溢于言表。

裴靖逸的狗鼻子灵得很,隔着长长距离,便能嗅到其中几味防虫去虱的草药。

柳二郎见他往街角看,撇撇嘴解释道:“你可别误会,相爷这样做,都是为了他们好,若不是——”

“我知道。”

裴靖逸截断他的话,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柳二郎小跑着跟上,只见这位将军的背影挺拔如松,每一步都踏得干脆利落,像是要把什么情绪都碾进青石板里。

他走得太快,以至于柳二郎不得不气喘吁吁地喊:“你慢些!相爷的轿子就在前面拐角!”

裴靖逸却恍若未闻,反而越走越快。

他并非书香门第出身的沈浚,也不是眼里不揉沙的聂晋,他是真正见过尸山血海的人,见识过城破之后的炼狱景象。

当年镇北军收复凉州,百废待兴,朝廷拨下的棉袍刚送到府衙,没几天就被当地豪强一抢而空,仓库账目却滴水不漏。

那些棉袍转手进了市集、落进账房,换来的银子装进了谁的荷包,至今无人知晓。

真正的灾民连件破衣都没摸着,只能裹着草席在雪地里蜷成一团,冻成一具具硬邦邦的尸体。

若是当年他们遇到的,是顾怀玉,想必不会丧命。

这哪里是一个养尊处优的文官能想到的?

更不像是个靠着裙带上位奸臣会做的事。

顾怀玉的轿子停在街尾,几个便服的铁鹰卫跟在四周,守卫分明。

他斜倚在轿中,雪色绒貂披肩滑落半边,露出里头朱砂色的衬里,一只手懒懒撩着轿帘,正侧首与沈浚说着什么。

沈浚身子微微前倾,听得极认真,那姿态近乎虔诚。

裴靖逸不自觉放慢脚步,停在三步开外,轿中人肤色近乎苍白,毫无血色病恹恹,唯独唇色极艳。

他薄唇轻启慢合,吐字时唇线起伏如笔走游龙。

“董太师那边盯紧些,定会借灾民生事。”

沈浚问道:“要不要先抓几个?杀鸡儆猴。”

“不必,让他们闹。”顾怀玉轻笑一声,“他们想翻风浪,给他们风就行,浪我来定。”

那嗓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不疾不徐的语调下,藏着股近乎本能的掌控欲,连吐息间的停顿都算计得精准。

不是刻意摆出的威严,而是经年累月浸润在权力中养成的气场,旁人除了俯首听命,再无可置喙的余地。

顾怀玉忽然抬眸,漆黑瞳仁准确捉住裴靖逸的视线,唇角微扬,懒洋洋勾了勾手指。

“过来。”

以往裴靖逸最厌这个动作,他又不是顾怀玉养的狗。

可这次他却鬼使神差地迈步上前,单手撑在轿窗边沿,俯身凑得极近,近到能看清顾怀玉眼底映着的自己:“相爷有何指教?”

顾怀玉察觉到称谓的变化,缓慢扫量他的脸,讥诮道:“裴将军的舌头不金贵了?”

裴靖逸一手探进轿帘里,捏着他滑落的貂裘,轻掖在他的颈下,“不如相爷的身子金贵。”

顾怀玉不信鬼神,不然真以为他鬼上身了,按照往日裴靖逸不得抓住这个机会,尽讲些他不爱听的。

他盯着裴靖逸的脸看了好几息,像是要看出个什么来。

裴靖逸被他看得耳根发热,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怎么?我脸上有字?”

顾怀玉目光扫过他左右脸颊,淡淡地吐字:“有字,忘了?”

裴靖逸神情凝滞一瞬,抬手摸一把自己脸颊,“拜相爷所赐,现在相府里的丫鬟见了我都绕道走,活像我是个色中饿鬼。”

顾怀玉心想:不都是你自找的?

裴靖逸俯身凑得更近,压低声音,“相爷这一手让我名声尽毁,日后谁家姑娘敢嫁我?”

顾怀玉懒懒睨他一眼:“本相还要管你娶妻不成?”

“相爷!”

沈浚终于受不了这逐渐升温的气氛,忍无可忍,“该回府了,您今日还未用药。”

顾怀玉搁下轿帘往后一靠,“回府。”

裴靖逸直起身,眼神骤然一厉,冷冷扫过沈浚。

沈浚嘴角微扬,回了个心照不宣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