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

顾怀玉落座时,殿内一片死寂。

他倒是气定神闲,来的路上,已从太监口中得知殿内发生的事,既然使团要挑事,他也乐意奉陪。

此刻,他端起茶来,低头慢条斯理抿一口,

殿内所有人都在等这一口茶。

文官不敢言,武将屏住呼吸,清流党暗中打量,顾党众人跃跃欲试。

茶盏放下的轻响,在寂静大殿里格外清晰。

“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他咬字一贯地慵懒矜贵,尾音微微上扬,“靠欺负妇人来立威——”

说到这,他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吐出两个字:“出息~”

那音调分不清是讥笑、是怜悯,还是纯粹的倦意。

鸿胪寺的通译咧开嘴笑,迫不及待地翻译给使团听。

东辽使团中人表情各异,一时间竟无人接话。

耶律迟却置身事外,若有所思端详殿内文武百官的神色。

乌维这种暴脾气,哪能咽得下这口气?猛地拍案而起,用东辽语叽里呱啦嚷了一串。

即便不通番话,也能从那涨红的脸色和喷溅的唾沫看出,绝不是什么好话。

顾怀玉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使团众人,最终停留在乌维身上,“主使想摔跤?”

“你们大宸没一个男人!”乌维正在气头上,粗声粗气吼道,“谁还敢跟我摔跤?”

话音未落,殿内已响起“铮”的一声——裴靖逸解下佩刀,随手抛给一旁的侍卫。

他大步走到殿中,潇洒利落地展开双臂,用东辽语笑道:“欺负老弱妇孺有什么意思?敢不敢跟我较劲?”

耶律迟眉心轻跳,陡然起身正要阻拦,乌维却已拍着胸膛应战,“来啊!看老子不把你骨头拆了!”

说罢他几下脱去上衣,露出一身粗壮虬结的肌肉,虎背熊腰,宛如一座铁塔般屹立殿中。

顾怀玉单手支起下颚,调整一个舒坦的坐姿,像等着看好戏。

裴靖逸不紧不慢地解开宽袍大袖的外袍,露出衣下贴身的里衣。

不同于乌维那种粗暴堆叠的横肉,他的肌肉线条利落而匀称,肩膀宽阔,腰身窄削。

“请。”他抬手做了个起手式,姿态不像在比摔跤,倒像在行一场古礼。

乌维怒吼一声扑来,沉重的身躯震得地面微颤,裴靖逸却不躲不避,直到最后一刻才侧身——

右手精准扣住乌维右手腕,左手顺势托住肘关节。

一个干净利落地转身,借着乌维前冲的力道,将他整个人腾空抡起。

“砰!”

乌维沉重的身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背重重砸在大殿金砖上。

这一摔力道之大,连殿柱都似在震颤。

像乌维这种级别的壮汉,光是砸在地上自己都受不了,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昏死过去,口鼻溢血,像条死鱼般瘫在地上。

整个交手过程,不过眨眼之间。

东辽使团的人甚至还未看清裴靖逸的脸,便已见主使躺尸大殿,生死不知。

殿内一时寂静得可怕。

大宸的文武百官强忍着笑意,一个个憋得面色通红。

直到一声极轻的笑声从主位传来。

顾怀玉轻哧一声,这一声轻笑像打开闸门,殿内顿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笑声。

“哈哈哈哈——”

“痛快!太痛快了!”

“裴将军威武!”

文官们笑得前仰后合,武将们拍案叫绝。

内斗那么多年,朝堂上下从未如此团结过。

裴靖逸神色如常地穿好外袍,走回顾怀玉身边时,俯在他耳畔问:“没给相爷丢脸吧?”

顾怀玉眼底笑意未散,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做得不错。”

裴靖逸本能不想让那只手离开,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半寸,似想蹭得更近些。

但顾怀玉却早已收回手,随意一转身,去拿桌上的茶盏。

裴靖逸轻“啧”一声,抱起手臂静立在他身后。

殿内笑声渐歇,东辽使团众人脸色铁青。

几个人围在昏迷的乌维身边,窃窃私语中不时传来“三箭平吴山”的字眼。

他们终于认出来这个让东辽夜不能寐的武将,先前还嘲笑大宸无人,如今却被当众摔得毫无还手之力。

坐在首席的副使面色阴沉,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列,拱手道:“我朝此来大宸,一为修好,二为联姻。”

他挺直腰杆,刻意提高声调:“我朝明珠公主芳龄三旬,容颜国色,德容兼备,乃我王最宠爱的长公主。”

“此次愿下嫁贵国,实乃看在两国旧谊,纡尊降贵。”

副使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若能与大宸缔结姻盟,我朝自当厚赠贡品,至于聘礼……”

他故意拖长声调:“按东辽旧制,黄金百万两,锦缎百万匹,西域骆驼百头,另加西北养马地三处。”

朝堂上一片哗然。

这哪里是和亲?分明是明目张胆地勒索!

“百万匹绸缎?!”

“西北的养马地?疯了吧——”

满殿朝臣齐齐色变,几日前顾怀玉在垂拱殿上的那番“危言耸听”,如今已成最冷峻的现实。

彼时还有人私下议论他言过其实,说大宸与东辽多年相安无事,不至于突然坐地起价。

可今日这番“十万匹绸缎、万两金银”的狮子大开口,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所有人的脸上。

顾相说得没错。

东辽的胃口,果然越来越大了。

裴靖逸也讶异于他的先见之明,他站在顾怀玉身侧,只能隐隐瞧见顾怀玉微微翘起的唇角,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魄。

他摸摸方才被轻拍的脸颊,那若有若无的幽香,令他微微眯起眼睛,意犹未尽。

龙椅上的少年天子神色平静,丝毫不慌乱。

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即便东辽要的是天上的月亮,只要顾怀玉说一句“不可”,他便知道定能安然度过。

“不巧。”

顾怀玉眉头微蹙,他早已想好应对使团的说辞,似是惋惜道:“我朝陛下已有婚约在身,明年便完婚。”

元琢盯着他的眼神莫名更亮几分,按在膝盖的双手缓缓握紧。

“退婚便是!”

副使目光倨傲,趾高气扬地一甩袖,“能娶明珠公主,乃是贵国三州六郡的和平象征,是陛下的福分!”

“这种天大的好事也敢推辞?要不要我回去告诉摄政王,大宸不愿与我东辽结亲?”

顾怀玉也不恼,依旧慢条斯理地把人往他早已挖好的坑里引,“贵国有所不知。”

“在大宸,上至天子,下至庶民,定亲如立誓,无故退婚,是要被天下人戳脊梁骨的。”

坐在殿上的天子,重重地一点头,非常认可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