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我一直在想相爷。(第2/2页)

是要他真真切切地去干、去跑,去一处处敲门,一回回碰钉子,再一遍遍想办法。

他曾奉若圭臬的《治国论》,通篇都在讲“为政以德”“为民所依”。

可直到他亲身下到江州,才知道原来“为民”二字,不是居庙堂之高时高高在上的恩赐。

而是要蹲下身子,卷起袖子,和他们一起沾满手上的泥。

顾怀玉走进花厅里,随意地一敛貂绒落座,含笑瞧着谢少陵。

谢少陵立在他身前,沐浴在他的目光里,耳根子泛上淡淡的红,“我如今方才知晓,为何初见相爷,跟相爷大言不惭的我的锄奸大计,相爷听后会说我笨。”

顾怀玉有意考验他的长进,指尖轻叩一下椅子扶手,“哦?”

谢少陵双膝触地,以一种近乎温驯的姿态跪在他身前,抬起的眼里透着虔诚的光,“若是我当时逞英雄死了……”

“如今江州的堤坝谁去盯?谁又替那些老弱妇孺去讨公道?”

他低头笑了一下,再抬眼依然盯着顾怀玉,“相爷,活着比死难太多了,活着要看粮商克扣赈米却还要周旋,要忍着地方官阳奉阴违还得虚与委蛇……”

为了理想死很简单,剑往脖子上一横,血溅三尺,青史里添一句'忠烈殉节'。

但为了理想而活着,就要算清每一石赈粮的来去,要盯着工匠把每块石头垒结实,要听老妇人哭诉第三遍她家的田亩数……

一天一天地熬,一步一步地斗,比起一死了之,难的太多了。

顾怀玉抬手摸摸他的脸颊,是个脑袋灵光的,没浪费他的谋划,“聪明。”

谢少陵用脸颊轻轻蹭蹭他的掌心,眼神明亮得惊人,“相爷为何对我这么好?”

顾怀玉眉头一挑,如实地告诉他,“你像本相少年时。”

谢少陵的脸颊在顾怀玉掌心发烫,当即明白他的意思。

不是容貌相似,而是骨子里那股傲气,那份不肯低头的倔强,像极了当年的顾怀玉。

这是否说明……他对顾怀玉是(只有一个,不可替代的存在)

谢少陵忽然俯身,将滚烫的脸埋进顾怀玉□□,声音闷闷的,“我一直在想相爷。”

顾怀玉垂眼瞧他,想他作甚?

谢少陵嗅着他身上好闻的香味,脸颊贴在他大腿内侧,甚至能感受到那隐约的体温,这才惊觉这个姿势不太对劲。

他骤然深吸一口气,耳根轰然烧起来,若无其事直起身子,从怀里掏出一方素色帕子,小心翼翼地解开包着的帕子——

一块干硬发霉的糕点,上面还有一记咬过的齿痕。

顾怀玉盯着这块发霉的糕点半响,茫然地看向谢少陵。

这玩意儿真的值得这么郑重其事地拿出来?

谢少陵见他完全不记得,暗暗地一咬牙根,强撑着笑意道:“临行前相爷赏给我的,我一直带在身上,想您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闻闻,像您就在我身边一样。”

顾怀玉被这番忠心给打动了。

他轻笑一声,抬手拍拍谢少陵的肩膀,“赤胆忠心,这份心意,本相记下了。”

这番姿态分明就是在对待属下。

谢少陵神情忽然微妙,再次将那块糕点细心收起来,直勾勾盯着顾怀玉,低声道:“相爷可知,这些日子我日日想着,哪天才够格站在您身边?”

顾怀玉不由得轻笑,搭在他肩头的手顺势抬起,拍拍他的脸颊,“想做本相的心腹,你得先胜过沈浚。”

“你要是能比他还能干,本相自然重用你。”

“好好努力。”

谢少陵欲言又止,眼神幽怨得能滴出水来。

偏偏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柳二郎手捧大木匣进来,抬眼一见顾怀玉,便恭敬地行礼道:“原来相爷在此。”

他走到近前,对顾怀玉低声道:“东辽使团刚出了城门,正式启程离京了。”

顾怀玉点头,视线落在他手上的匣子。

柳二郎将匣子双手奉上,“是东辽那位通译……在鸿胪寺驿馆留下的,说是送给相爷的礼。”

顾怀玉挑眉,伸手接过,随手掀开匣子。

他拎出一副乌沉沉的皮制马勒,系在烈马颈上的驯马工具,精铁扣环暗刻狼纹,很是漂亮威风。

“嗯?何意?”

柳二郎神情有些微妙,“那位通译还用东辽语留了一句话,方才鸿胪寺的通译告诉我,这句话的意思是——”

“再次相见之日,请相爷务必亲手将此物,扣在我的脖颈。”

顾怀玉眯起眼眸,将那副马勒“啪”地一声扣回匣中,嗤笑冷哼道:“这是嘲讽本相打不到东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