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岳维?”

“这么冷漠麽,我可是花了很多功夫才查到你在哪家医院。”

金满丝毫不领情,不自然地说:“你有什么事吗?”

岳维夹着电话,用文件扇了扇了风,去掉灰尘。他的转职手续刚刚办完,百废待兴,闲暇时忽然想到了那个特别的Alpha,于是拨了电话过来:“身体怎么样?”

金满停顿片刻:”还不错。“

岳维点燃烟头,从烟雾中回忆那种亲吻青年时那种冲动的感觉,调侃道:”眼睛瞎了竟然还能算不错?“

金满陌摸摸脸上的纱布,嘟囔:”没事的话挂了。“

岳维没有挂电话的意思,东拉西扯了些让人啼笑皆非的琐事,挂电话之前说:”过几天在家呆着,别乱走,给你带个惊喜。“

金满看不见,拨电话或者回信都不方便,在他握着手机犹豫的时候,护工主动问他需不需要帮忙,金满递出自己的手机:”帮我发条短信吧。“

”好,给谁?“

金满摸着坐到凳子上,让多多扑到他身上,小孩子最近一离开他就很慌,但是在家里金满照顾不好他,只能让多多先去幼儿园,他摆摆手随意地说:”没存名字,刚刚打来的号码,就说不用了。“

多多哭了一会,抽抽嗒嗒:”满满,他是谁?“

那陌生人身量很高,眼睛极冷,看起来极具压迫性,穿的严严实实,声音还有些奇怪。

金满亲亲他哭红的脸颊,哄他:”是来家里负责做饭的叔叔,不用害怕。“

护工先生不会做饭,因此遭到了多多的嫌弃,在他眼睛里,这些都是大人必备的技能,像吊儿郎当的周遇,不仅做饭很好吃,还会串糖葫芦。

金满对此不做什么评价,他抱着孩子去周遇家蹭饭,对护工说:”你白天来就行了。“

他公事公办的态度,完全是对没好感的陌生人。

周遇家里,他早就做好了饭,吃完之后问金满刚才怎么不接电话,金满皱眉,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的手机没有响过。

周遇以为是手机坏了,检查一遍发现是打开了震动模式,还有岳维的短讯也没有回复,估计是不小心误触了,他改回原来的模式,还不忘对岳维短讯里装模做样的关心嗤之以鼻。

”我请他帮忙找人,他说在交接关键期,让我等一等。“

周遇有时候不能理解,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朋友和家人,所以有时候接受不了别人把感情放在第二顺位。

心里的天平偏了以后,连立场也发生了变化,他觉得最适合金满的人应该是个恋爱脑,岳维差远了。

第二天时候,护工给金满洗了一个澡,在周遇家后边的水池里,磨豆腐剩下的热水兑了满满一池子,他脱了衣服下水,抱着膝盖泡在热水里,周围安静的只有风声,秋天收获的玉米秸秆飘来饱满的,沾了雾水的香气。

他的肩头披着湿毛巾,下巴沁在水里,感受着温度:“不太冷。”

护工安静的听,偶尔加重的力道,催促他无声的讲下去。

金满趴在水池边,说起小时候门前覆盖了云雾的黛色山峰,霞光沁润之后,犹如彩纱飘浮,生长茂盛的玉米一垄一垄,石阶盘旋而下,动人的山歌从掩映的小路上传来。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金满却没有在这个季节里感到饱足,课文里红澄澄的苹果,金色的南瓜,吃不完的食物和分享不完的爱,让年轻时候的他觉得困惑。秋天应该是爬不完的台阶,盛放的野菊花,凋零的山峰和饱含饥饿的孤单,他要努力躲避那些食物的香气,才不会在人前饥饿的流口水。

那个时候他想,等到长大的时候,他会找到自己的归处,心里不再空落落的。

一些冷眼,一些伤害,其实不算什么。

“上高中的时候,我的学籍出错了,没有报上名,大家都说我没有书读了,因为录取通知已经发放,我发现的太晚了,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去了县教育局,他们也说太晚了,没办法,我没有书念了。我没听,带着成绩去问县里的高中,人家不要,我又回教育局,每个科室都问,最后快开学的前一天晚上,有个很年轻的业务员帮我把学籍改过来,我又有书读,只是我太笨了,没有能上大学。“

他记得那间狭小的办公室,堆积如山的资料,他热得浑身是汗,忐忑的等着结果。

金满说:“那时候真好啊。”

护工沉默良久,凝视他短短的发茬,脸上平淡又温和的神情,这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故事。

他只记得这个人有一个很辛苦的过往。

他以为那是一段很长很悲伤的故事,但是金满记忆里,他是努力且幸福的人。

“我爸妈的坟前面有一大棵梨树,特别甜,那是他们年轻的时候种的,我初中的学杂费,有一部分就是卖梨子的钱,镇上的人特别喜欢找我买梨子,大概很喜欢。”

金满回忆起市集上喧闹的人声,大家热热闹闹吃梨,分梨的场景,慢慢笑起来:“可惜今年的梨子已经过季了。”

金满问他:“对了,我栽在院子里的玫瑰死了吗?”

护工先生摇头回答:“没有,它们开花了。”

金满觉得护工先生在倾听上很专业,他恰到好处的表达着好奇和重视,给他按摩的力道温柔适中。

他打算着之后的事:“那就好,我种了很多,来年会有新的花开的。”

池水漾起一圈一圈波纹,寒冷呼啸而来,又被高大的身躯遮挡。

金满伸出水面的手指感觉到凉意,他洗完澡,径直站起来,水珠顺着身体哗啦啦的下坠,他往前走了几步,差点摔倒之后慢慢停下来,抱歉地说:“你能扶一下我吗?”

“好。”

护工有时很专业,有时又很业余。

金满握着他的手臂,披上毛巾的时候打了个喷嚏。

晚上的时候护工做了三明治和炒蛋,多多很喜欢吃三明治,那盘炒蛋则让金满一个人吃光了,胃袋发出舒适愉快的信号,护工趁此提出眼睛的保养和辅助治疗。他让金满躺在床上,从带来的大箱子里取出配套的仪器,治疗的过程不舒服,金满头晕目眩忍不住干呕,护工抱着他,来不及拿垃圾桶,用手接他呕出来的秽物和口水。

金满的汗水浸湿了纱布,他有气无力的缩在被子里,意识到自己真的病的厉害。

多多不能进来,屋子里只有他和护工,情绪忽然潮水一样涌来,他难过的擦擦眼睛,抓住护工擦汗的手,背过身:“你先出去吧。”

护工没有动,Alpha消瘦的手指拽开他的手臂,声音细微:“求你。”

他依言而行,打开门走出去,却在门外一点点瘫坐,双手捂住脸颊,肩膀冷而硬的挺着,护工先生在此刻夹杂着自我厌恶,感到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