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从军记（下）

整个连队里，那些新招来的士兵全是文盲，最多能认识自己的名字罢了。

帕瓦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能识字？！能读书！

这是不敢想象的。现在整个巴拿马，医院、学校等公共机构基本只是设立在美国人经营的运河区和巴拿马城内。

能读书识字的基本都是中等收入以上家庭。像他们这种苦力潜伏农村的普通劳动力和种植缘故。是根本没有机会接受到一丁点教育的。

当然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想识字。因为学习这种东西其实是很痛苦的。

负责教他们读书识字的副连长，也很清楚这一点。

人是有惰性的。习惯了身体的劳累之后，反而无法承受脑力的劳累了。

因为觉得体力劳动只要干活就好了。脑力上的劳动，反而是会让人感觉挺痛苦的。

这种吃不了学习的苦的人，在全世界都算得上是比比皆是。所以在下午上课前，副连长来的时候就干了件大事。

他提了一只新鲜的鸡进来。

“各位，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副连长一指那个懵懂无知，还在地上啄小虫子吃的鸡。

帕瓦等人齐声道：“知道，鸡！”

副连长问道：“你们想不想吃鸡肉？！”

这一问，直接把所有人的口水都给问下来了。谁能不爱吃鸡肉呢？

不过普通的巴拿马人，也就是过节的时候能吃到这种好的肉食。今天能吃到炸香蕉，就已经是很多人觉得很好了。

现在看到一只能有五六斤重的大公鸡，然后听着副连长说想不想吃，很多人的口水都要把下巴给打湿了。

不需要犹豫，帕瓦和其他人一样扯着嗓子喊道：“想吃！”

副连长呵呵一笑：“大家都想吃，但是这只鸡只有六斤。我们全连一百多号人呢。就算是把鸡拿去炖汤，每人分一口汤喝都不够。”

“所以啊，我和连长打了个商量。今天既然是读书认字。那么教你们，那就搞一个比武。”

“今天学的字，最后考试。听写默写，谁写的准确率最高，谁写的最好。谁就有鸡吃。这么大的鸡，最多也就是够十人炖鸡汤。今天学的最好的十人，才有资格吃鸡！”

这话一说，帕瓦等人的眼睛都要冒绿光了。

谁能不想要吃鸡呢？

所以这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学啊。

而且副连长的教学方法也很有意思。不仅仅是单纯的教人学习文字。更重要的是把这些文字穿插到一些小故事里去讲。

这种教育方法在这个年代还是很新潮的。

帕瓦等人学的还是很努力的。为了吃鸡，他们拼了。

文化的扫盲仅仅只是开始，真正重要的是精神上的扫盲。认字不是目的，只是手段。

副连长在他的故事里，潜移默化的加入了很多东西。

在他的故事里，是一个巴拿马老百姓的苦中作乐。是巴拿马土地被掠夺，是运河被夺的故事。

而在一个小时的文化课之后，是体能和队列训练。

不过训练成果并不是很好。主要是新兵们的配合不太好。导致了很散乱。

所以连长进行了调整，把普通的队列训练，改成了一场体育游戏。

由已经分好的班组进行比拼。

玩的就是传球游戏，各班组听口令来进行传球。

这对于帕瓦等巴拿马普通老百姓来说，都是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事情。

一切都是充满了新鲜感。虽然说传球游戏需要传球，需要跑动，也需要配合。真的玩起来很累，一点都不比队列训练轻松。

但是莫名的，大家都坚持了下来。而且还很快乐。而且几个分不清左右的家伙，在传球游戏中，总算是分清楚到底是往左边传球还是往右边传球了。

因为他要是分不清的话，就会有队友的埋怨了。

而在这样游戏之后，他们在进行队列训练，就有序的多了。因为每个人只要看自己的班组动作就好了。

然后在协调班组动作，不用再一个个的纠正了。虽然说在连长看来，这些新兵还是稀烂。但是却已经有了一些秩序、纪律和配合了。

而到了晚餐的时候，今天下午学的最好的十个人，也吃上了香喷喷的鸡汤。

连长还在那里起哄，让人端着鸡汤在所有人面前走过一圈。那种浓郁的香味让人想要扑上去大吃一顿。

最后在大家眼巴巴的目光中，鸡汤被送到了那十个学的最好的人一桌。

连长还嫌不够，继续拱火：“你们想不想吃？！”

“想！”帕瓦今天的排名不好，没有鸡肉吃。他是使出浑身力气的嘶吼。

连长道：“我也想！但是都说了，只有学的最好的人才有的吃。我就只能和你们一起吃炖汤菜和白米饭了。想吃鸡汤的，明天努力学！”

此话一出，今天没吃上鸡汤的人都在摩拳擦掌。原来还有机会啊！

而在短暂的晚餐结束之后，日落之前。连里还开了一个大的座谈会。让大家围在操场坐下，分别站起来说自己的名字，有什么兴趣爱好，家乡来自哪里等等。

在聊聊大家在当兵之前是干什么的。

来当兵的要么是纤夫，要么是周边的雇农。

大家聊着聊着，就会说道自己之前被那些庄园主和工头欺负的情况。

很多人说着说着就会哭出声来。

因为那些说起来苦难的故事，对他们来说就是活生生的生活。

有人的父亲被种植园主活活打死，有人的母亲或者是姐妹被凌辱。也有人看着自己的哥哥或弟弟活生生累死在工作岗位上。

这些苦难把他们拉的更近了。而这一切都被连长、副连长他们看在眼里，听在耳朵里。他们都把这一切都记下了。

当一天的所有工作都结束，在各个班排长的带领下，要求所有新兵都必须按照规定洗漱完毕，干干净净的才能上床睡觉时。

帕瓦躺在干净的被窝里，觉得一切都不真实。被窝里没有任何难闻的气温，就像是他们排睡的这个房间一样。这么多男人挤在一起，却没有臭气。因为每个人都洗干净了。

今天自己吃了许久未曾吃到到的饱饭。虽然没吃到鸡汤，但是自己也很也满足了，自己明天要努力。

今天学了字，进行了队列训练，还做了体育游戏。今天这日子，是他从出生道现在十几年来最快乐的一天。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眼角有些湿了。而在他隔壁床传来一阵低声的抽泣。声音很低很低，只有帕瓦能勉强听到。

帕瓦仰躺在床上，双眼盯着天花板，他突然想到副连长下午教他们文化的时候说过：“我们要有尊严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