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沉缓低沉的嗓音入耳之际,陈今昭几乎亡魂大冒。

姬寅礼压了眼皮立于马车旁,慢转着墨玉扳指,不动声色的静候着里头人出来。

说来也赶巧,他归程路过这条经主街的必经之路时,恰远远见了那探花郎孑孑而行的身影。还未等他令人驱车上前捎带人一程,却蓦得惊见两个强人突然从两侧窜出,捂着探花郎的嘴,强行将之拖行到了旁侧一辆停靠的马车中。

他还以为是那探花郎平日树敌过多遭了报复,当即挥手令暗卫上前解救,而他亦跟上前来欲要看个究竟,这皇城根下究竟是何人敢如此大胆放肆。

怎料,他近前见到的却是如此香艳的场景。

听着里头隐约传出的窸窣拉扯声,姬寅礼指腹重压了下扳指,而后屈指叩击窗牖两下,“快些。”

稍显不虞的语气,听得里头的陈今昭冷汗涔涔。

她用力一把推开还要纠缠的袁妙妙,切齿迅速低语了句,“还想要命就给我安分点。”说完便再也顾不上其他,草草拢好衣服就急促趔趄的下了马车。

车厢外,车夫连同几个仆人都被暗卫塞嘴押跪在那,陈今昭压根不敢多看多停留,一路低头疾步匆匆绕到窗牖旁侧处,对那静默伫立的人直接抬袖下拜。

“微臣见过千岁殿下,恭请殿下躬安。”

在她千岁两字出口之际,从车厢里探出的那只手就猛地收回,里头也刹那鸦默雀静再无半分声响。

姬寅礼缓慢无声的将人打量,眼前的探花郎当真是姿态风流。发髻凌乱,眼尾潮红,茭白清癯的面颊还落了半个胭脂印,说不尽的风流旖旎。再观那本该素净无华的衣袍,此刻却蹂躏的一片狼藉,系带松垮凌乱的垂荡在腰际,大敞的襟口露出白皙的皮肉,其上错乱印着刺目的胭脂印,令人不由去想刚才车内的纠缠是何等激狂。

他的视线自那绷紧濡湿的脖颈曲线,寸寸向下碾过,停留在侧颈那处刺目又暧昧的那圈齿痕上。朱砂梅痕,茭白与鲜红错落交织,犹似清骨中透出极致的艳色,看得人眼皮重重一跳。

定神刹那,姬寅礼将视线重新上移,落上那凝着细密汗珠的苍白面庞,依旧是惯有的平缓语调,“我以为探花郎是遭了强人掳掠,还想着过来解救一番。哪成想,到头来入眼的,却是探花郎偷香窃玉的香艳之景。”

话一落,就见对面之人面容愈发惨白,额角细汗涔涔。

马车壁檐下悬挂的羊角灯,发出朦朦胧胧的柔光,笼罩在那张汗湿淋漓的面上,好似水雾氤氲,不由让人眼前短暂划过,那夜值房内所见,对方脸颊滑落水珠的清润之态。

“臣有罪,请殿下……责罚。”

陈今昭惶恐屈膝跪地,俯首请罪,整个人伏拜于地。

姬寅礼居高临下的睥睨,情绪难辨,“陈今昭,你自己说,荒不荒唐。”

“臣,有罪,请殿下责罚。”她再一次的抬袖深拜,嗓音虽颤,但依旧还是那句。

他低眸视她几瞬,摩挲着扳指把玩,“可有人逼迫?”

“回殿下,并未有人逼迫微臣。”面前跪地伏身之人答道,“是故友重逢,方……过来叙谈数语。”

车厢内传来些躁动,姬寅礼置若罔闻,只压着视线沉沉迫在面前那伏低的单薄脊背上。直待见那纤薄的脊骨开始轻颤,方不置可否的一笑,收回了目光。

“把你脸上脖上的印子,擦净了再说此话罢。”

言罢,也不管对方是何反应,就直接拂袖抬步离开。

刘顺朝两侧打了手势,暗卫就放开了那些马夫、壮仆,悄无声息再次退隐入暗中。

不多时,马蹄踏地声响起,嘶鸣的马声伴随着轰隆的车轮滚动声,自跪地的陈今昭等人身旁疾速而过,越行越远,很快就消散不见。

“昭郎……”

小心打开厢门,见到此时面色惨白,瘫坐在地的陈今昭时,自知给她惹了大祸的袁妙妙顿时无措起来,不见了先前的癫狂跋扈,慌乱下车就要过去扶她。

“昭郎,我去求我爹爹……”

陈今昭反身性的撑身后退,避开对方的靠近。

看着袁妙妙,她神情疲惫又心累,“二娘,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罢。”

袁妙妙的眼泪当即就淌了下来。她看着面前那自她情窦初开时,就一见倾心的郎君,一时间胸腔的心好似泡在了苦水里。

“如何放过呢?这些年来,我吃不好,睡不好,闭眼是你,睁眼也是你……”她哀哀戚戚的看面前人,“刚才你又何必替我遮掩,索性就实话实话,将所有过错皆推我身上,让我被那摄政王给拖出去砍了,一了百了!如此,省了我日夜的相思苦楚,也省了你的后顾之忧了。”

陈今昭抬了眸看她,难掩倦怠,“袁二娘,你到底懂不懂,何须他纡尊亲手砍你。只要你我今夜之事传出,纲常礼教都能吃了你。”

“可是昭郎,没了你,我要这条命干什么……”

“袁二娘!”陈今昭罕见的疾言厉色,见对方双肩发颤无声饮泣,却又不由得软了嗓音,“二娘,从一开始我就与你说得很清楚,我对你无意,只拿你当自家妹妹看待。”

她初遇袁妙妙时,对方也不过十四岁,正是如今稚鱼的年龄。那时,她是真拿她当妹妹看待的。

袁妙妙摇头,又哭又笑,“你拿我当妹妹,可房里还有个表妹,家中亦有个亲妹,你怎么就这么多妹妹……”

陈今昭只觉一股无力感深深席卷全身。

“二娘,往前看,好生过日子罢。”她起身,离开前,又疲惫的叹息一声,“莫要再找我了,二娘。不妨就当此生彼此从未遇见过,日后就各自安好罢。”

袁妙妙痴痴的望着那踽踽独行的背影,许久都舍不得移开目光。

昭郎,你总是这般,柔软多情,又心硬绝情。

恨你,不能心软到底,也恨你,不能绝情到底。

袁妙妙回了东街府上不久,她夫君李鹤轩就怒气冲冲的踹门而入。

“你刚去哪了?”

“关你什么事。”

袁妙妙厌恶看他一眼,继续对镜卸着钗环。

“袁妙妙!别忘了,你可是有夫之妇,你……”

“行了,没事快滚出去罢,以后没我允许,不许踏进我屋子半步。”

袁妙妙嫌恶的挥手,宛如驱赶蚊蝇,直激得对方脸色扭曲,咬牙握拳猛上前一步。她从铜镜中看到,面露嘲讽,“李鹤轩,你敢碰我一下试试?”没本事还想窝里横,给他脸了。

当初要不是他舔着脸在爹爹面前大献殷勤,她爹又如何会枉顾她的意愿,强势逼她嫁这么个趋炎附势的恶心玩意。若不是爹爹勒令她,必须在为李家诞下子嗣后方可归京,她当真是连见他都嫌污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