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公孙桓翌日得知东缉事厂的职责被一分为二,分别为监督百官与搜集情报,由他来负责前者,而刘顺负责后者时,心里并无异议亦无意外。

作为皇权直属稽查机构,东缉事厂的权利不可能全权落入一人手里,他被分权是迟早的事。况且随着稽查机构的运转日益成熟完善,其下辖早晚也会设南北镇抚司,用于缉捕刑讯涉及皇权的特殊案件。来日各部相互独立又相互牵制,是皇权制约臣僚的最佳利器。

再者,如今他也不过是暂管稽查事务,待来日殿下有了更好的接手人选,这部分事务他便不会再插手半分。毕竟他给自己的定位是处理内政的良相,而非皇权手里的利刃。

因而,无论是刘顺或是其他哪个来分他的权,只要是殿下看好的人,他都半分意见都没有。

刘顺是踏着清晨的露水回的宫。

通往上书房的这一路上,不少宫人都瞧见这位御前总管不同以往的和善模样。虽不知何故他走路瘸拐的厉害,但干瘦皱巴的面皮却都笑得舒展开来,腰杆似也挺直了不少,整个人透着股意气风发的味。

刘顺可不管旁人隐晦或试探的打量,如今他可算是迈出了一大步。其实,他又何尝不知昨夜之事的凶险?只是他本来与殿下就没有十年同甘共苦的情分,若再不争不抢,只按部就班的伺候,那他何时才能冒头?

看似他现在身为御前总管风光无限,可凭借的也不过是昔日元妃娘娘的那点香火情,而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淡的。若他不能给自己加分量、成为主子跟前不可替代的存在,那他这个位置迟早会被更有能力的人顶上去,而自己也会迟早沦为普通端茶倒水的太监。

而在文帝一朝取缔了司礼监后,他现今若想冒头,那能够钻营的也只有主子的内帷之事。至于主子的内帷事中涉及到谁、有没有违伦理、会不会引发朝野非议等等,那就不在他的考量范围之内了。毕竟身为奴才,他的天职只是媚主,迎上所好才是他应该的本分。

如今来看,这条路可不是被他给走通了?

殿下竟将东缉事厂的权利分予他一部分,甚至还封他做了钦差掌印太监。就此,他便也终于得以掌握了实质的权利,在殿下跟前再也不是可有可无的端茶太监了。

如此大喜,焉能不让他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上书房内,刘顺将重新搜集的情报呈递上御案,之后就在低头垂手在旁静候。

姬寅礼暂搁下手里朱笔,拿过案上密录逐字逐句看起来。

但见到鹿陈二人那日小聚不过是雅集、并未行任何荤素不忌之事后,姬寅礼面部的神情略有松缓。

“虽是雅集,但宴上多饮失态,到底有违官箴。且青楼楚馆多浑浊,如斯良才美玉,还是莫要被带坏心性为好。”指腹慢捻纸页,他眸色微敛,“说来还是过闲了,竟有时间去狎妓。”

翰林院里,陈今昭等人眼睁睁的看着,在那御前总管刘大监过来一趟,找上官出去不知说了什么话后,上官回来就直接给他们三人的公务翻倍了!

平常他们要忙的公务本就很繁重,每日堪堪到下值前方能勉强完成。可今日,予以他们的公务竟然翻倍了!翻倍了!

陈今昭两眼一黑,恨不能就此昏厥过去,也好不用再面对这压根无法完成的工作量。

沈砚怀疑的眼神看向鹿衡玉,恰对上鹿衡玉同样怀疑的眼神。几乎刹那,两人黑着脸移开目光,本来就不牢靠的友谊小船当场说翻就翻。

上官轻咳一声,提醒道,“还不快些做事,莫要开小差,做不完的可搬回家中继续做。别怪本官没提醒,若是明早上值时候,尔等公务尚不能如期完成,那就休怪本官不讲情面。”

三人谁也没吭声,木着脸或盯公务或用力的研磨。

如斯落他面子,上官不由怒瞪他们好几眼,愤愤而去。

三个犟种,有本事找那刘大监晦气啊,给他使什么脸色!

不同于此刻正满脑子找怀疑目标,严重怀疑是他三某个或某几个出现差错,而致一损俱损的沈砚与鹿衡玉两人,陈今昭这会只有一个想法——公务量翻倍是仅于今天,还是往后每日皆是如此?

若是后者,那她光是想想,都觉往后岁月昏暗无光啊!她的日子,又还有个什么盼头可言?

下了值,头昏脑涨的三人一路无话,死气沉沉的出了宫门。而后就带着各自沉重的公务,上了各自的车马,回了各自的家。

翌日清早,陈今昭他们三个迈进翰林院时,各个面色萎靡,浑身的怨气比鬼还重。

正当他们刚交付了熬了半宿方完成的公务、正准备收拾东西去偏殿时,有宫监匆匆过来通知了上头下的口谕,道是武官们的课业暂停,几个侍讲学士们这两日不必去偏殿了,等中秋之后,再行授业。

三人不由精神一振,尤其是听到那宫监告知说,中秋休沐日过后,他们的公务量就会恢复如常时,不由更是一扫面上的萎靡,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还好还好,翻倍的公务只需做满区区两日,而不是长长久久!

不过两日而已,他们完全熬得起。

休沐的前一日,陈今昭等人在下值后依旧留在翰林院赶公务,紧赶慢赶的,总算在宫里下钥前将那翻倍的公务及时做完。

往宫外走的时候,眼上挂两浓重乌圈的陈今昭,脚步虚浮,目光呆滞,活像个待被无常缉捕归案的游魂。

“上辈子伤天害理,这辈子当骡子做马啊。”她幽幽的道,说话时候又像个怨气冲天的怨鬼。

熬了两天两夜的鹿衡玉,此刻也有气无力的,他甚至觉得如果此刻在他面前放张榻,自己都能即刻栽倒梦周公,天塌了怕都无法将他叫醒。

也就是那沈砚,虽也面容萎靡,却还能打起精神问他俩是哪个又犯了错,触怒了上头那位。

陈今昭与鹿衡玉听沈砚这怀疑的语气,不由觉得天大的冤枉,平日他俩躲着那位走都来不及,又岂敢触怒?

“我跟今昭每日除了上值就是回家,能犯什么事?”鹿衡玉没好气回了句,又反向质疑,“你怎么不想想,或许问题出在你自个身上?”

对方闲暇时候,或是拜访故友世交或是拜访恩师的,指不定是结交了什么不该结交的人,惹了上头人的眼。

鹿衡玉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质疑的目光不住投向沈砚。

沈砚蹙眉:“我非是在追究谁的错,只是欲寻明白是谁的问题,又是哪处出的问题,来日也好规避些。”

这话是有道理,找出问题所在继而规避一二,也省得来日再莫名其妙的受上这一遭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