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2/3页)
连自己都诧异,不知何时他竟开始因之喜,为之怒,躁动难安,情绪难控。枉他以为还能转移些心思至旁人身上,怎料他哪是有那龙阳之好,而是遇上了异数。
这是个异数啊,他看着眼前人,眸底是不明的情绪。
“过来坐。”
温煦的声音落入耳中,陈今昭总算暗松口气。她行礼这般长时间都未被叫起,差点以为自己是何处犯了忌讳,此番过来是挨训斥的。况且昨夜她那腿骨到底是被踢伤了,这会长时间支撑下来也在隐隐作痛。
谢过之后,她正要直起身过去落座时,双手却不期被双干燥温热的掌心握住,不等她反应,掌心的力度就带着她来到了他旁侧的座椅上。
姬寅礼的眸光在她有些瘸拐的左腿上扫过,俯身拿梅花案几上的药包时,问了句,“腿骨昨夜没上药?”
“回殿下,从医馆里拿了药,上过的。”陈今昭回答的时候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打输了架还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况还闹得人尽皆知。
姬寅礼没再继续问,用铁夹将小炉里隔水蒸着的药包夹起,用干净的绢布裹上,而后拿起覆上手背试了试温度。
他侧过身来,眸光落上她乌青的脸庞,“凑近些。”
陈今昭这才恍然惊知对方是要做什么,当即诚惶诚恐的站起身,要伸出双手去接,“怎敢劳烦殿下,微臣……”
“坐下。”他的声音不重,但眸里的威压却让人不敢放肆,只能依言照做。
她只得瑟瑟的坐下,却坐立难安,诚惶诚恐。
冷不丁她身后的椅背搭过一臂,颤巍的余光瞄见那朱红蟒纹的袍袖那刹,她当即呼吸猛滞,身子不自觉僵硬的朝前移动些许。
可这般近的距离还是让她感到有种莫名的局促与压迫感。她手指不由的悄悄摸向扶手,正打算借力将整个身子悄摸的往座椅前方挪动些时,眼前却骤然一暗。
她慌乱抬眸,却惊见对方竟起身朝她压近半尺,把握着药包朝她欺近的同时,高大的身躯近乎将她压在了方寸之间。
“把左脸抬起来,要不一会如何给你敷面。”
“殿、殿下,要不还是微臣……嘶。”
冒着热气的药包直接覆上了她的脸庞,又烫又痛,毫无防备的她不由嘶了声,身子也瑟缩躲了下。
姬寅礼按着药包覆她面上,不容她躲分毫。
低垂的眸光无声将人打量,他看着身前人仰着脸,因痛与烫隐忍喘息的模样,看那细指抓着扶手,手背上的青色血管隐现,也看那因昨夜伤了眼而犹带洇红的眼尾,甚是可怜,却勾人而不知。
他极力让自己不去想上书房内间的那张红面大榻,就这般无声看着,望着,看那双清润的眸子此刻水雾朦胧,彷徨无措又惊疑不定,极力躲闪着他,却又无处可逃。他这般望着,只觉似有什么狠绞了他心肺,让他又疼又痒。
陈今昭惊得呼吸都要停滞。
对方屈尊府就的姿态简直令她万分无措。她实不明白这位殿下为何要亲自给她敷面,且双方间距太近了,近到她都能感受到那朱色蟒袍与她官服衣料的厮磨,亦能清晰感受到双方袍下的腿骨相抵,体温透衣。
尤其是他为她敷面时,偶尔会俯低脸压下几寸,更让她双方的吐息近乎都要交缠一起,当真让她心惊肉跳,整个后背都起了层细汗。
“会了吗?就按我刚才示范的那般,稍用些力揉搓开,如此淤青方能消散。”正在她彷徨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他嗓音微哑的道了句,见她还兀自愣着,就轻笑了声,“愣着作甚,莫不是还等着孤继续给你按揉,好大的脸面。”
陈今昭当即回神,手忙脚乱的去按脸上的药包。
姬寅礼松手站直了身,抬步往旁处走,声音却传来,“继续按揉,别嫌疼。敢阳奉阴违,就再给你蒸一包敷上。”
陈今昭忙小心应声,“微臣不敢。”
“你是不敢。”对方笑了声,声音自她身后远些的地方传来,“你在本王面前是又怂又囊,不似在外头,那是又勇又野。”
她僵硬的扯动唇角,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能说些什么。
此时她真是局促又尴尬,很想能即刻逃离此地,此生都不想再踏进这上书房的大殿中半步。
姬寅礼背倚着御案,端着茶碗望着临窗圈椅里的那个背影。清瘦,单薄,文弱却不羸弱,清癯却不孤高,劲竹一般的人,清风正骨,那般让人欣赏,爱怜,恨不能揽抱进怀里好生怜爱一番。
这一刻他纵容了自己的目光,也放纵了自己的念想。
有什么关系呢,他想,也就这一回了。
许久,压下眸光的瞬间,他仰脖饮尽了茶汤,扔了空碗于案上。空碗滚落御案,发出清脆的声响,碗底些许残汁溅湿了案面摊开的奏本,洇湿模糊了其上的字迹。
姬寅礼走下台阶往临窗前走去时,抬手随意接了几颗襟扣。统共殿内无人,失礼些也无甚紧要,至于圈椅中的那人,对方每回直面他时,视线可从不敢往他襟口往上移上半眼。
“如何,可觉好些了。”
他绕过陈今昭走到旁侧的圈椅上落座,视线落在她左侧面上,抬手示意,“拿开些,让我看看。”
陈今昭依言照做,将药包暂且移开。
面皮染了绯色,之前的乌青消散了许多。亦,体面些了。
姬寅礼颔首,“成效不错,你再继续按揉会,效果会更佳。”
接下来的时间,他就与她闲话家常起来,问起了她在吴郡生活、求学的事情。
陈今昭也斟酌着话,多数是捡着在吴郡东林学院求学的一些事情来说,说她同窗,说恩师,说一些做学问时候的苦恼或趣事。
“这般说来,当年中举的一干学子中,你应当是最年少的。”
“若说岁数的话,当年中举的那些同年里,确是臣年岁最小。”
姬寅礼微挑凤眸,“那你当时的恩师,没逢人就夸,他收了好弟子?”
想起吴师当年得知她名次,胡子都翘得老高的模样,陈今昭不由莞尔,“吴师接连三日逢人就送红封,与人说话三句话内必谈我的名次,以致后来学院其他夫子见他就远远绕道走,唯恐避之不及。”
姬寅礼闻言疏旷大笑,“你那吴师亦是有趣。”
这会谈话的功夫,见对方又恢复了往日那胸襟宽广、礼贤下士的人主风模样,陈今昭也渐渐放松下来,笑说,“吴师一直对我抱有很大的期待,当年也是他舍了面皮用尽了人脉,方将我送入京中拜入袁师座下。”
唉,只是结局不尽人意。
吴师满怀期待的将她推荐给袁师,怎料不足一年就被驱逐出门,让她羞愧难当几乎无颜再见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