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2/3页)

陈今昭夹了菜,眼眸略垂,“从前在吴郡,这样的例子咱看的也不少。软饭硬吃,哪里都有。”

陈母唏嘘,“这还是人家爹娘都在呢,这要是……”说着又担心的看了眼稚鱼,对陈今昭叮嘱道,“你那些同僚、同年的,若有些品性好的,你觉得合适的,万万替你妹妹留意些。”

陈今昭罕见的没有应声。

周围安静了下来,幺娘偷偷看她一眼,又习惯性的低了头。

陈母迟疑地唤了声,“今昭?”

咽下口中的青菜,陈今昭搁了筷。沉思稍许后,决定今日将话挑明。

“娘,我打算给稚鱼招赘。”

稚鱼的筷子啪嗒落地。她瞪圆了眼看向她哥,十分震惊。

陈母难以置信,好半会才似找回声音,惊道:“今昭,你,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你如今在朝为官,稚鱼明明也能借此嫁个好人家啊!”

“没有什么好人家。”陈今昭的神色、语气,罕见的强硬,“什么叫好?是家世好,官职高,能力强,还是品行高洁?如此,便能定义为好人家?不是的,娘。”

不等陈母发问,她直接开口先问:“你觉得我那同僚,沈同年,沈状元可好?”

陈母记起中秋那夜见着的那青年,一表人才,彬彬有礼,听闻家世也不错,如何不算好?有这般的女婿,她做梦都能笑醒。

陈今昭看看陈母,又看看稚鱼,轻微的扯了抹笑。

“他出自荥阳沈家,那是当地一等一的世家。抛开家世匹不匹配不谈,我就只说他家的家规,知道做他家的宗妇要做到何等地步?”她对上陈母等人投来的目光,微叹,“沈家只允许新婚宗妇,随夫君上任两年。两年期限一到,就要携子回荥阳本家,照顾公婆,主持中馈。此后一生,就只会留在深宅大院中,年复一年的盼郎归。”

陈母第一次听闻这般的事,感到不可思议,“他家怎会有这般奇怪的规矩!”就像今昭与他这般常年在外为官,怕是几年都不带回去一次的,那不是让好人家的姑娘,活活守活寡吗?

陈母忍不住又问:“如何就规定两年?要是两年内宗妇肚子没消息,那该如何?总不能休了人家罢?”

“休?”陈今昭声音轻了许多,“休妻是丑事,世家大族如何能做休妻这等有损家族清誉之事。”

“那……”陈母刚出口就猛地反应过来,刹那骇白了脸。

“不用两年,仅多拖到一年,若肚子没动静,本家就会派两健壮的婆子过来。每日三顿,顿顿一碗助孕的苦药汁子,盯着你灌下去。能及时怀上倒好,若迟迟怀不上,那不用几年下来,人光喝药就喝废了。”

陈今昭抬眸,“等人没了,沈家人大不了再张罗着给他,再娶个新妇。”

此话入耳,陈母等人浑身都在发凉。

稚鱼快被吓哭了,瑟瑟缩缩的往陈母怀里缩。

“鹿衡玉更是别提,家里烂事一堆,如今他也就能堪堪护住自个。若是稚鱼嫁他,那挨他继母打骂都是轻的,最怕是对方会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将人暗害了去。”

陈今昭看向她们,“这两位还是我觉得是认识的人中,品行上佳、能力不俗的男子,他们尚且如此,旁的又怎可堪一提?”

见她娘将话听进去了,陈今昭就趁机再提了稚鱼招赘的事。时下招赘分两种一种只形式上的,这种多是女方家顾忌贤婿的面子,只象征性的走个过场,赘婿仍可以读书科举,有翻身的可能;而另外一种,则是手续齐全,需到官府备案、签契,斩断其所有后路。

后者,无论是于律法上还是世俗层面,都低人一等,命脉完全握在妻子手里,至死都翻不出风浪来。

她从不敢赌人性,所以她倾向于将所有隐患扼杀在摇篮里,杜绝赘婿踩着稚鱼上位的所有可能。陈母听完,一时也没了主意,就看向了旁边的稚鱼。

陈今昭也看向稚鱼,见她低着脑袋不说话,就安慰道,“等我以后找那郑牙让他给你寻个脾性好,高大又俊美的夫婿。以后成了婚,你让他朝东他不敢朝西,事事都依着你好不好?”

“可是,那与哈巴狗有什么区别。”稚鱼委屈的抬头,瘪瘪嘴带着哭腔,“哥,我不想要个奴才秧子。”

说着就抬袖摸把眼,突然起身跑出了堂屋,回了东厢房。

陈今昭怔怔看着空空的座椅,好长时间未回神。

陈母欲言又止,终于迟疑道,“今昭,要不你再想想?或许,还有好些的人家?”

陈今昭沉默下来,这些年以男子身份行走在外,她反而更能接触到些阴暗面的东西。正因如此,无论将稚鱼放谁家里她都不放心。

但稚鱼的感受,她又不能不顾及。

“好的娘,容我再想想罢。”

月朗星稀,凛冬的深夜万籁俱寂。

陈今昭躺在榻上半宿难眠,而昭明殿内寝,亦有人辗转反侧。

姬寅礼拉开厚重帷幔,沉哑的朝外吩咐了声掌灯。

刘顺带着人轻着手脚入殿,很快点明了几盏宫纱灯,小心翼翼的置于屏风两侧。

边系着寝衣束带,姬寅礼边下了地,大步走向临窗案前。

“再将那本册子拿来。”

刘顺很快反应过来,是他从楚馆淘来的那本。晚膳过后,他主子心血来潮的突然开口要他呈上此册,但堪堪翻过一页,就脸色难看的摔掷在地上。

哪成想,这都半夜了,对方却又想看了。

没做耽搁,他很快亲捧着画册过来,同时招呼宫人多提了两盏宫纱灯过来,放置在桌案上,照得画册人物纤毫毕现。

姬寅礼翻过一页,强忍着将手中册付之一炬的冲动,想要逼自己往下翻。可根本不成,他的手搭在画页之上,都甚至感到恶感冲顶。

将画册猛地退远,他长吐口胸间郁气,好半会方低着眉眼朝旁侧道了声,“还是由你来看罢。待那日,你再与我细说。”

刘顺不知那日是指哪日,自也不会多嘴问,只管低眉顺眼的应是。

姬寅礼指骨用力揉了揉额角,情绪稍缓后就起身来到贴墙放置的多宝阁前,取出中间位置的朱漆藏珍匣。打开匣盖,就露出里面散发着莹莹流光的红玉莲花簪。

他伸出指尖轻抚,温凉的触感沁肤,好似是抚上那人白嫩微凉的脸庞。眼前好似又浮现那人被他于榻间质问时,那含泪轻语解释的模样,单单对方那句,'若不如此,恐连进京银钱都凑不齐',让他每每记起,就心疼得紧。

不知不觉,他已被那人牵动了半数心神。

他指尖抚着的力道加重。就定在那日罢,也算双喜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