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第2/2页)

接下来她捡拾的动作沉重而缓慢,待拾起最后一张时,双手不受控的哆嗦起来。

眸光颤栗的落在那密密麻麻的字上,压根不用细看,堪堪一扫,她就再撑不住的跌坐于地,刚拾好的那沓密录从双手间滑落,洒落一地。

幺娘的事,瞒不住了。

来之前,她还以为左右不过是那两件要问责她的事罢了,自己大抵还能应付。却如何也没想到,情况比想象中的更糟!

“如何不继续看下去?是看不下去,还是不忍再看。”

案前人的声音平缓低沉,他偏眸看着此时失魂落魄跌坐在地上的人,不带温度的声线让人辨不出喜怒,“你该从头到尾看个真切的,睁大眼好生看看,你捧在手里千娇百宠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缓过最初的震惶,陈今昭在脑中飞速找着应对之策,可没待她想出该如何回话,却骤然听得上首之人平声却不掩杀机的命道﹣-

“陈今昭,杀了她。”

陈今昭骇然抬眸,恰对上他低下来,寒潭静水般的视线。

“此毒妇欺你辱你,罪该万死。”他视着她,再次重复,“杀了她,陈今昭。”

似炸雷轰响耳畔,陈今昭浑身猛一觳辣,栗栗危惧的慌忙朝他跪下。

“殿下,您听我说,都是误会……”

“把地上的密录拾起来,睁大你的眼给孤仔细看。拾起来!”

见对方不肯去捡拾那些密录,姬寅礼寒潭般的眸光浮现暗火。他重搁了笔,声音陡沉了下来。

“刘顺,你念给他听!”

下一刻刘顺不知从何处过来,跪下快手快脚的捡起后,不等陈今昭阻止,就清晰快语的念了起来﹣-

“太初五年春,宋家二房夫妇背弃昔日婚约,给么女定了桩亲事……”

“不必念了!我看,我看!”

陈今昭一把夺过刘顺捧着的那沓密录,颤着眸光落了上去。

上面一笔笔记载的极为详尽,从她二舅一家背弃与陈家的婚约开始,到收了巨额聘礼愈将幺娘送与豪绅庶子那为妾,再到幺娘如何与一柳姓男子相识、相知、相恋,最后又如何破釜沉舟,双双私奔……还有私奔之后,两人逃至何处,如何东躲西藏的过活,日子又是如何过得穷困潦倒。

陈今昭持纸张的手抖得厉害。

虽然幺娘从未与她明确说过,但其实这些年她多少还是有些猜测的。果不其然,上面就记录了在那柳姓男子,不慎让幺娘察觉出欲将其转卖进烟花柳巷的意图后,在一日深夜里,就被对方杀死在租赁的房屋中。

当然,这个柳姓男子被幺娘杀死,只是当时邻里的猜测。

据邻里所言,他们当夜似乎是听见隔壁有些大动静,但夜深人静,冬夜又风大冷寒,谁都懒得出门去查看。只是待翌日起来时,见隔壁门紧关着,后来连续几日皆是如此,方寻人一道进来看看。

里头却已人去楼空。

只是屋里凌乱不堪,似是遭劫了般,有细心的还察觉到,院里的那辆单轮推车也不见了。

再后来,有一年夏日大雨,西郊湖里被推上岸了具骸骨,经仵作辨认,是具年轻的男尸。有邻里当即就想起了来寻过几次人的柳家父母,不过当时没有证据,他也不好乱说。

陈今昭不错目的在这段上逐字逐句的看,唯恐字里行间有能钉死幺娘的确凿罪证,届时她即便为其翻案都束手无策。

这个时代,杀夫是重罪,即便那只是个私奔的夫。

一旦证据确凿,幺娘势必会被处以极刑,腰斩都是轻的。

见她眸光乱颤,额头沁汗,神色焦惶,姬寅礼觉得对方大抵是受了深重打击,周身威压不由稍敛,面上怒意也去了几分。

“如此毒,千刀万剐都不解恨。能留她全尸,已是看在是你亲表妹的份上,你还有何可犹豫不舍。”

他握着长刀递向她,“还有那野种,一道除了去!陈今昭,大丈夫当断则断,莫要优柔寡断,叛你之人,有何足惜。

陈今昭骤然从密录上抬眼,干咽了喉,在他鼓励的目光中,终于出了声。

“殿下,您听我解释,幺娘的事我是知晓的。她不曾瞒过我,婚前就明确与我说了她失贞有子的事,也表明了不愿耽误我,只想为奴为婢的恕罪。这些我都知的,所以非是她背叛我,是我,是我愿意的!我愿意继续履行约定,娶她过门。”

“至于涉及幺娘杀人之事……殿下,刑部、大理寺办案还需罪证确凿,人证物证齐全,方可将人定罪。如今不过是区区邻里的猜测,焉能将人定罪!所有这些,不过是无稽推测罢了,若以此断人杀人之罪,岂不可笑!”

“况且退一步说,那人就算死了,也是死有余辜!他引诱良家,还要卖良家为妓,按照国朝律法,他本身就犯了死罪!罪该万死!”

她仰着脸看着对方,抖着声恳求,“殿下,幺娘非是您所说的是毒妇,她也不过是受人引诱,是走投无路下的无奈之举。是那柳姓男子的错,是他该死啊!请殿下,恳请殿下,莫要追究她的过错。”

姬寅礼长久的望着她,突然笑了。

低沉的笑声在寂静的殿里显得格外令人发。

他想,或许,人怒极真的是会笑罢。

抬手戟指着她,他字字切齿,“陈今昭,你真不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