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第2/2页)

姬寅礼提笔濡墨,很快在空白宣纸上写好一封书信。

在等待墨迹干涸的空隙里,他朝刘顺吩咐道,“等会将这封信,八百里加急送往西北华记药铺。叮嘱那掌柜的,待华圣手云游归来,务必让其第一时间赶往京城。”

又命道,“陈家周围接着派人盯梢着,那毒妇若有异动,就地……及时来报我。”

“是殿下。”

姬寅礼指骨抵额,肩背重靠上椅背,仰面竭力缓息。

再管这最后一回罢,他阖眸沉沉的想。就全当是还了对那人的愧欠。

陈今昭惶惶不安的归了家。

她内心何曾不知,自己在昭明殿的那番辩解站不住脚,若对方真要追究,幺娘在劫难逃。若再近一步牵扯出药的事,拔出萝卜带出泥,她都怕连她的事都要被翻个底朝天。

所以在殿中时,她只能冒着惹怒他的风险,道了句家事,只望对方恼羞成怒下彻底对她撂手不管,再不插手她的事。

她着实苦恼万分,也着实快让对方逼疯了。他明明说过要与她划清界限,为何还要频频关注她的事?为何就不能视她于无物!

进了堂屋,见到还在摆饭的幺娘,陈今昭走过去,与她低声道,“与我先进屋,我有话要跟你说。”

么娘吃惊的抬头,见对方面容憔悴中又有些沉重,心慌了下。她细若蚊蚋的应了声,将手在围裙上仓促擦了擦,就随陈今昭的步子进了耳房。

刚放下帘子,幺娘就听见一道极低的声音入了耳朵一一

“幺娘,你的事,被人抓住了把柄。”

声音低的堪堪入耳,却仿佛惊雷般,轰然炸响在她耳畔。

幺娘身体摇晃了下,脚底一软,差点软倒下来。

压根不必让人细说,深知自己做过什么的她,当然明白她的事,指的是什么。她也知道纸包不住火,这日早晚会来,可日复一日的安稳时光过着,让她心里难免生了奢望,或许一辈子不会让人发现呢?

可老天爷到底没听见她的祷告。

她的眼泪当即流了下来,瘦弱的身体都在抖。

“表兄我……”

“稳住,先别怕,那人暂没动你的意思。”

陈今昭疲惫的扶住桌面,手指揉揉太阳穴,“幺娘,你千万记着我的话,无论谁问,哪怕来日上了高堂,你也需咬死,没做过。回头再与我细说下那件事,看看还有何可周全之处。

“好……”幺娘颤巍巍的看她,“表兄,会不会连累到你?”

“不会的,放心便是,现在主要是注意你的安危。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日,你莫要出门,更不能去买药、甚至煮药都不成,明白吗?”

“我知了……表兄我、我不是有意的,是他……”

“不必多说,我明白的。”

翌日清早,昭明殿太医往来匆匆,宫人行走寂静无声,殿内一片肃穆。

公孙桓急三火四的从殿外奔来,进来见到刘顺,一把抓着就连声急问,“殿下怎么了,如何病了?严重不严重?太医怎么说?要如何用药如何治!”

面对公孙桓凌厉萧森的盯视,刘顺不自觉缩了下肩,压低声回道,“殿下清早起来就失了声,太医说殿下这是,旧疾复发了……太医道是无大碍,只是接下来几日得静养着。”

闻此,公孙桓方如释重负,只是眉依旧狠拧着。

“谁惹殿下生了大怒?”

殿下自被敌军砍伤颈项,伤了声带后,就开始修身养性,显少动怒了。上回动了大怒还是数年前,遭人背刺致使粮草差点被劫时,加之其左膀右臂江城亦殁于那一役中,殿下怒后旧疾复发,整整失声了半月有余。

可如今几乎大局已定,还能有何事能惹殿下大动肝火?

淮南湘王的异动?世家的不安分?宫中的暗潮汹涌?新帝的事?总不能是因朝臣的办事不力罢?

想起昨日被腰斩的几个京官,他摇头,觉得科举舞弊虽是大案,但依殿下的脾性,倒也不至于因此而上了火气。

左思右想,没个头绪,遂又将询问的视线投向刘顺。

“昨个殿下最后召见的人是谁?”

若不是此刻公孙桓正紧盯着他,刘顺都要倒抽口气了。

这位公孙先生,当真敏锐如斯!

“殿下从西市归来后就一直在殿里批折子……”刘顺做思索状的说,忽然想起什么,忙又道,“晚些时,殿下想起宣治殿里休养的陈大人,就让人将他请来问话两句。之后,就挥手让人退下了。”

公孙桓琢磨了会,没觉得此间有何问题,正还要再问,就见一内监匆匆跑来,告诉说,殿下请他入内叙话。

他刚急步进了内寝,抬眼就瞧见寝榻上他那主子正朝榻外半倾了身,提笔在架起的纸板上挥笔写着什么。但见对方披着件薄毯,散着发,眼底带些青黑,嘴唇略带苍白,有些病容的模样,心下不由担忧。

“殿下,您身子如何?可有好些?如何就突然病了,何事值当您大动肝火啊!”

姬寅礼搁下笔,摆摆手示意无碍,指骨点了下纸板,示意他过来看。

纸上,'养心殿'三字,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公孙桓点头,回道:“圣上病入膏肓,就在这两三日了。”

确切的是,毒入肺腑,神仙难救。

姬寅礼斜倚榻上,微阖眸屈指轻叩着榻沿。半会,他凤眸微睁,探身拿过御笔,闷咳两声,再次在纸板上划下墨痕。

磨好刀。

饱蘸浓墨的笔尖落下三字,一笔一划,仿佛划人喉管的利刃。

末了,笔锋稍顿,重重落了最后一字﹣﹣杀。

三日后陈今昭去上朝时,方知摄政王千岁病了。

“病、病了?”

“是病了,这三日的早朝,都是公孙先生主持的。”

陈今昭一听,心里咯噔了下,三日?

这般巧,难道是被她……

不会、不会的!她忙摒弃这个可怕又可笑的揣,觉得对方应是殿内冰鉴放多了,着了凉罢。

就在文武群臣进了宣治殿,正在静候公孙桓代摄政王主持朝议时,突然自殿外传来了丧钟沉闷的响声— —

足足八十一下,帝王驾崩!

宣治殿内短暂的沉寂后,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