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安总管与那萧相非亲非故,本朝又严禁内官与外臣相交,安总管与萧相一点交情都没有的,自然不会在皇上面前帮那萧相分辩,他只是关心皇上的龙体,见皇上气得不轻,连忙劝慰道:“皇上,气大伤身。”

周祺听劝的深吸一口气,平息了怒意后,交待安总管道:“安公,替我召两位贡士来见朕,让杨贡士先在外候着,先带辛贡士进来。”

安总管领命退出殿外,从侧面绕到前殿正门,在前殿伺候的两个小太监眼尖得很,忙一路小跑出去和安总管行礼问安道:“大总管,可有何事交代小的们?”

安总管摆摆手,示意与他们无关。

殿内的辛长平与杨怀德也瞧见动静,见两个小太监对来人十分恭敬,能被喊大总管的只有随身服侍皇上的大内太监总管,两人立刻起身,远远的便站在原地拱手行礼。

安总管走进殿内到他们二人身边开口道:“二位贡士,皇上瞧过了二位的考卷,请二位到殿后面圣。”

辛长平和杨怀德听了这话,皆是心下一沉。

这殿试虽说是由皇上亲自主考,可历年的皇上都是走个过场露一面罢了,今年竟然皇上会现场看贡士的答卷,还要找贡士面圣,笔试一下变成了面试,辛长平和杨怀德悄悄对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眼中的紧张。

两人安静的随着安总管去见皇上,发现竟然绕过了前殿的侧方,皇上竟然就在与他们一墙之隔的地方,两人不禁在心里想,还好行事谨慎不曾在殿中出声交谈,不然今日许是会御前失仪了。

这后殿不似前殿那般一览无余,反而用木墙和屏风分出了几个区域,安总管让杨怀德在外间坐下等候,先带着辛长平进屋见皇上。

辛长平一进去,还不及看清皇上的脸,只瞧见那一身明黄的衣袍,便立刻按司仪太监的教导俯首下跪不直视天颜,恭敬的喊道:“学生辛长平恭请皇上万安。”

“辛贡士免礼,安总管,赐座。”周祺坐在高椅上饶有兴致的将辛长平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低着头瞧不见长相,但身姿颀长,虽不如武将雄壮威猛,但比起一般文臣瞧着还是要壮硕一些。

安总管搬来一个没有靠背的方凳来,辛长平这才起身道:“多谢皇上。”

辛长平坐下后也没敢抬眼去望皇上的脸,但周祺却看清了他的长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真是一副好相貌。

见辛长平姿态拘谨,周祺温声道:“辛贡士,无需忐忑,朕召见你是因为你的文章写得甚好,只是有一处不解,想要与你见面详谈。”

辛长平早知道当今皇上十分年轻,听到对方声音并不像想象中那样自带威严,反而还隐约带些少年的稚嫩感,他这才微微抬起头看向皇上说:“多谢皇上,请问皇上何处不解?学生知无不言。”

抬头的这一眼,辛长平终于看见了皇上的长相,他身量不算高大,皮肤白皙,五官清秀,像是个大家出身习文的公子,且瞧着自己的眼神和善,带着一丝亲近。

周祺见辛长平紧绷的姿态松懈了一些,满意的笑了笑,问道:“朕读了你的文章,你提出的想法甚有新意,将从世家那取回来的土地登记造册归朝廷所有,无偿租用给无地、少地的百姓,这土地不可交易,规避了被世家强买、贱买走的风险,且一旦百姓拥有了一定数量的私田,便需将租用的公田归还朝廷,朝廷可再将收回的公田租给其余缺地的百姓,朕很好奇,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学生不敢欺瞒皇上。”辛长平坦然一笑道:“学生会有此想,皆是因我女儿。”

当时在大殿看到考卷上的题,辛长平便想起女儿月娘说过的话。

这辛氏商行握在自家手里,会招许多人觊觎,便是有简王做靠山,可人心易变,如今简王与儿子辛盛为友,且现在只想要用辛氏商行的绸布去海外挣银钱,可若是以后他发现辛氏商行的财富远超他运绸布搞海贸的利润,谁能保证这靠山不会转脸觊觎起辛氏商行呢?

辛氏连那些世家豪族都招惹不起,更何况简王这般的宗室王爷。

对辛氏来说,这天下间只有一个靠山最为牢固,那便是朝廷。

对天下百姓来说也是如此。

世家为何敢觊觎百姓的土地,不就是因为百姓没有靠山吗?其实百姓不是没有靠山,朝廷便是百姓的靠山,辛长平读书学史,知道当初成祖与明相便曾试图帮百姓要回土地,只是世家反抗的力度太大,于是以失败告终。

本以为后来朝廷放弃了百姓,可去年县试见到了新皇亲自出的考题,又从何大人那里打听出了消息,辛长平才知道,原来自成帝之后的皇帝们,也都没放弃过替百姓要回土地的打算,而新登基的新皇更是旗帜鲜明的表明了态度与决心。

“你女儿?”周祺本欣喜于世上竟有人与明相当初的提议不谋而合,以为辛长平便是上天赐予他的明相,可辛长平却说这想法是因为他女儿,周祺十分疑惑的问:“辛贡士年纪不大,女儿应该还年稚,竟是如此有才华的才女?”

“小女开蒙才一年有余,远远称不上才女。”辛长平连忙自谦一句。

周祺面上的疑惑更大了,才开蒙一年,那此女几岁?便是辛长平家贫,女儿开蒙得晚,再晚也不会在十岁后吧?他满心的疑惑与好奇,便追问道:“辛贡士快与朕详细说来。”

一番对答下来,辛长平已经不再紧张与皇上说话,便将事情的缘由一一说与皇上听,等他说到他女儿发现桑树上的虫卵,怀疑虫卵可能是蚕种时,一直安静听辛长平说话的周祺坐不住了。

他腾的一下从高椅上站起来,快步走到辛长平身边,双手扶在辛长平的双肩上,面目严肃且紧张的问:“可真是蚕种?”

“是,确实就是蚕种。”辛长平怎么敢与皇上拿乔,自然立刻肯定的回答道:“我们请了江州的老蚕户,已经成功的养殖了三批蚕,吐出的丝茧也都织成了绸布,已经在潍县售卖过了,绸布商人皆言不比江州绸布差一分一毫。”

听了辛长平的话,周祺的心脏越跳越快,跟一个兔子住了进去在里面横冲直撞的蹦跳一般,他松开捏着辛长平双肩的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求证的看向信赖的安总管

,声音有些飘忽的问:“安公,朕可有听错?贺州有了蚕种,织出了绸布,可是朕幻听了?”

安总管本也在一边目瞪口呆,那可是被江州世家豪族把守得万分严密的蚕种,连皇家的近卫军都不曾从江州世家那里弄到一粒。

被皇上出声点名,安总管才如梦初醒,慢了半拍的回道:“啊……皇上没听错,老奴听到的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