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梦
这一晚, 他们不欢而散。
商泽渊砸了酒柜里的酒,让她滚,程舒妍照做了, 她确实也该“滚”了。
手续办妥,钱给了, 话也说清楚了,她和程慧本就不该继续留在这。逐客令早就下了, 行李也早就收拾好了。
离开这天是个清早,也就是和商泽渊决裂后的第三天。
她将自己的房间收拾整齐,把他送她所有的礼物, 原原本本地放在床上。他转给她的钱,她也分文未动,全都存在一张卡里, 摆在那些物品的最上方。
她只带走了一套衣服。
是过年时, 他带她去挑的新衣服。
整理完这一切,她拎着行李箱下了楼。
商景中和商泽渊正吃早饭,见母女俩准备走,商景中还客套说一起吃过早饭再出发, 程舒妍拒绝了, 说要赶车。
商景中是体面的, 直到分开都没有撕破脸过。他给了程慧一笔可观的分手费,送她的奢侈品也让佣人一趟趟搬上车,还专门派车送她们离开。
一场闹剧以皆大欢喜作为收尾。
有人得到了陪伴和爱, 有人得到了钱, 谁都不算损失什么。
除了商泽渊。
他大概是这场“交易”中,唯一不感到欢喜的人。
那晚之后,他们没再说过一句话。他早就把她的微信删掉了, 她也拉黑了他的手机号。
他不再看她,哪怕程舒妍站在客厅和商景中道别,他也始终未抬眼,置若罔闻地喝着牛奶,完全把人当做空气一般。
如同她来时那天一样,他傲气,不可一世,不会把她这种人当回事,她也不会出现在他眼中。
视线最后一次停留在他侧脸上,几秒后,程舒妍毫不留恋地收回,拖着行李箱,向外走。
踏出门口的那一刻,身后蓦地传来筷子撂桌上的声音。
商泽渊叫她,“程舒妍!”
与此同时,商景中也呵止道,“商泽渊!”
商泽渊不理,仍坐在原处,转头看向她。
他在屋里,她在室外,两个人隔着几步远,却已经是两个世界。
“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他说。
握着拉杆的手指微微收紧,程舒妍顿了顿,应道,“好。”
“你不是要前途吗?我放你去追你的狗屁前途,但你给我记好了,千万,千万别再让我碰到你。否则我一定会亲手毁了你。”
早上的阳光不留情面地炙烤着她的侧脸,她仍是那句,“好。”
她自始至终没有回过头,而他也起身,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声响。
两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他上了楼,她也上了车。
故事开始于一个夏天,结束于萧瑟的初冬时节。
车门关上,司机踩了脚油门,车子驶离庭院,越来越远。
……
直至开出一段距离,程慧开口打趣道,“你们家少爷,还挺深情呢?”
司机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程舒妍则一如既往,准备从背包里掏耳机,只是手伸进去,摸到一个硬物时,她整个人蓦地顿住。
片刻后,才缓慢地将盒子拿出,又放在眼前展开,里面躺着一枚素圈戒指。
是商泽渊亲手打的,送她的情侣对戒。
程舒妍忽然就想到那天,他埋首在桌上,拿着工具仔细敲着的模样。
也想到那晚,他们在车里,他趁她投入时,将戒指套到她的手指上,尺寸刚刚好。
只是结束后,她便摘掉,收了起来,至今没再戴过。
不过似乎也不需要戴了。
窗外仍旧是干净的环海公路,道路两旁树与景连成一片,飞速后移着。
程舒妍深吸一口气,摁开车窗,将戒指顺着窗缝丢了出去。
而后,背靠着座椅,闭上了眼。
她把一切短暂的事物,关系、感情、旅途,都统称为一场梦。
现在,梦醒了。
……
另一边。
商泽渊回房后,便叫来了家里的管家和佣人。
说要给房间做一次大扫除。
所有程舒妍穿过的衣服、躺过的床、爱听的黑胶,包括露台上那把她情有独钟的躺椅,全部清理掉。
商泽渊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将所有东西拖出来,扔地上。有人立刻上前收走。
可他从不知道,与她相关的一切,几乎遍布他整个房间,她就这样不知不觉,蔓延进他的生活里。
想要清理干净,是需要一些时间的,他整整扔了两个多小时。
后来几个工人在卧室拖床,商泽渊则沉默地走进隔间。
隔间不朝阳,明明是阳光充沛的晌午,这里却一片阴郁。
窗外绿树泛着黄,干枯的枝干随着风摆动,伸向不见光影的角落,了无生机。
商泽渊缓步走过去,又不自觉停在了钢琴旁。他垂下眼眸,额前黑发微微遮眼,侧脸笔挺深邃,也许是光线使然,带着股说不清的情绪,低沉而浓郁。
他一手插兜,另一只手在琴键上随意弹了两下。
有些画面自然而然浮现。
美好的,却也让人迷失。这些他不该回忆,它们就该随着物件一起被丢弃。
商泽渊闭了闭眼。
这时管家轻轻敲门,和他汇报进展,说床已经拖走了,新的马上会装进来。
商泽渊站立片刻,终于有所反应,他睁开眼,应道,“好。”而后转身迈步,路过管家时,淡淡地说了句,“钢琴也扔了吧。”
半年后。
法国巴黎。
程舒妍吃过早饭,刚好收到小碗寄来的快递。
说是商泽渊原本要送程舒妍的,不知道因为什么没送出去,就随手丢给她,让她扔了或自行处理。小碗一看,这珍藏级别的东西,她用也用不到,扔了送了都可惜,就想着给她寄过来。
早在几个月前,小碗就问她要过地址。但那时候程舒妍初到这边,也刚入学,一切都不大适应。况且,心情还不算完全平复,就没想去收和他相关的东西。
也是后来和同学一起租了房,搬了家,各方面都整理得差不多了,才给了小碗住址。
从江城离开后,程舒妍几乎不再和之前的人联络。
宋昕竹和小碗算是唯二的两个,但她很少跟她们聊天,最多是她们找她说什么,她隔一两周再回复。时间久了,找她的频率也就降下来了。
但即便如此,程舒妍还是通过她们听到了不少有关他的消息。
她知道小碗和商泽渊都去美国留学了,离得不远,经常一起玩,知道俱乐部暂时交给阿彬打理,也知道半年前的十一月八号,也就是商泽渊和她彻底决裂的那天,其实是他的生日。他原本约了俱乐部里的人,要带着她一起庆生的,结果却发生了那样的事。
起初听到,她内心会有触动。事实上,她对他是有些愧疚的。可又觉得已经过去了,不管是美好的,还是憎恶的,都已成过去式,总会被时间冲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