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2/3页)

谢烬无声的望向水镜,水镜呈现出了一道模糊的倩影,虽看不清面容和衣饰,但他一看就认出来,这是芙颂。同床共枕了这么长一段时日,他熟悉她的每一寸。

祝融摩挲着镜面,道:“上一回你来祝融峰,说自己有个很上心的人,从那时起,为师便晓得,人劫灵验了。这次的龙化,怕也是劫难之一,是天道在考验你。”

谢烬挑了挑眉:“师祖既是知情,为何不提前话与弟子知,弟子必会未雨绸缪。”

“人劫来了,要躲也是躲不掉的。若为师提前话与你知,你也不会信的,以那时的你清傲的秉性,你会不以为意,认定自己清心寡欲,不会为了谁而动情,更不会为谁而改变自己。”

祝融负手,继续道:“这一段时日,为师确乎觉得,徒儿你变了许多。你以前性情冷僻,且独来独往,下山后,从不会来祝融峰找为师。你与人交游,也从来保持着疏离的距离,看女人如看石头一样。你没有喜怒哀乐,公事公办,不好相处,也不近人情,为师时常为你感到担忧,但现在,你有活人感了,也有情绪了,为师反而放心了。”

谢烬不喜欢听这些肉麻之辞,哪怕这些话差不多是事实。

他极少听外人关于自己的评价,褒也好,贬也罢,那都是身外之物,他不在乎。他唯一在乎的是真实,是那一条自己要走的道。

人无完人,神也如此,无法做到让每个人都喜欢,众口难调,既如此,又何必为这些评价扰了心神、陷入内耗?

他深晓自己的秉性,孤高、寡淡、不好相处,平等地看不起神院所有同窗,想杀他的人跟喜欢他的人一样多。

想杀他的人,都被他反杀了。

喜欢他的人来到他身边,发现他铁石心肠又失望离去,如雨水纷纷落在地上,湿了又蒸发,不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不曾存在。

不过,有一个人很不一样,跟所有说喜欢他的人都不一样。

她很另类,戴着稀奇古怪的白色面具,总会做一些很奇怪的、让人捉摸不透的事,哪怕她自己不会觉得奇怪。

诸如夜里蹭睡、给他手背画幸运符、把他误认为凡人、明知有危险还闯入他的法阵、拿招魂伞暴打泰山三郎的头、藏在他的马车上、偷喝他的茶、跟狱神卫摧相亲、扮僵尸吓跑泰山三郎、创作一堆云里雾里的抽象画……

她做的奇怪事儿太多,偏偏所有细节,他都记得一清二楚,恍如昨日才刚刚发生。

她好奇怪,总是引导他再看一眼,再看一眼,慢慢地,也就自然而然记住了她。

她脸上有星星点点的雀斑,总觉得自己不漂亮,才一直戴着白色面具。但他觉得,她的雀斑很玲珑可爱,它们都是她的点睛之笔,她不必为此感到自卑。

她不知道,喜欢她的人其实很多,她很有个人魅力。

至于莲生宫那些嘲讽她容相的人,都该下阿鼻地狱重塑审美。

思绪归拢,谢烬面无表情道:“师祖有急事唤弟子前来,莫非就是拿人劫之事,作一番慨叹?”

“为师急唤你来,其实是查到了魔神之女的下落。”

魔神之女。

谢烬眸心一凛。

但见祝融叩了叩水镜,水镜焕发出幽蓝色的光泽,光影瞬息变化万千,浮显出了一个女婴的朦胧模样,道:“数万年的神魔大战,在兵燹之中,魔神遗失了他的女儿,他被镇压于归墟之中,从归墟窜逃后,他一直在找寻女儿的下落。这些事,想必你也知情。”

谢烬目光落在了水镜之中的女婴身上,发现她的后颈处有三颗小红痣,不细看还看不出。

他忽然想起,芙颂的后颈处也有三颗小红痣,呈参宿星的形状均匀分列在颈部肌肤上。她的痣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这会是一种巧合吗?

似乎观察出了谢烬的疑惑,祝融对水镜挥了挥袖,水镜继续呈现出女婴接下来的故事——

女婴裹在襁褓之中,一路颠沛流离,在凡间的人牙子转了几手,最终是斗姆亲自收留了她。

斗姆对女婴还算是比较照拂的,女婴初长成少女之时,斗姆收她作为莲生宫的外院弟子,但身上的螣蛇枷让少女施展出了近乎毁天灭地的惊人魔力,也会让她走上至恶的道路,让她在一众弟子中显得格格不入。

斗姆不得不寻个由头,将她关押在禁闭室,并且在螣蛇枷的基础上多施加了一层禁咒,以镇压住她的魔性。封锁住螣蛇枷后,少女少了惯有的犀利与锋芒,只展现出至善一面。

这种至善让她软弱可欺,任何人都可以踩上一脚,她也不会生气动怒,更不会抵触抗争。

封锁住了螣蛇枷,并非全是好事,除了任人欺负,少女还失去了一魄,也就是“非毒”。

非毒与魔性共生共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魔性被镇压了,非毒也会脱离肉身。

这也就是为何谢烬先前进入芙颂的梦时,只能带走一半的非毒,而不能带走全部的非毒。

要想彻底寻回非毒,就需要给螣蛇枷解禁,

但一旦解禁了螣蛇枷,芙颂随时可能入魔。

谢烬如今正在做的,就是找齐能够破解螣蛇枷的药材。

螣蛇枷是魔神遗传给芙颂的诅咒,更是一重巨大的枷锁,他需要尽快破解。

看完了水镜所呈现的内容后,谢烬掩藏在袖裾之下的手,紧了一紧,晌久之后又松开,道:“魔神可知晓芙颂是他的女儿?”

“可能还不清楚,但应该距离真相

也不远了。”祝融神情变得肃穆,“在神魔大战里,魔神杀了太子晋,太子晋是你的挚友,你与魔神不共戴天,但芙颂又是魔神之女……徒儿,你心里是如何权衡的?”

祝融是在问谢烬的立场。

更精确而言,是让他在战友与女人之间做选择。

谢烬垂着眼睫,静默晌久,没有回答,只道:“徒儿不会让魔神寻到芙颂,芙颂也不会知道她的父亲的存在。她现在就活很好,没必要被身世所牵累。”

——

芙颂这一夜睡得不太安稳,感觉睡了等同于没睡,

醒来时的状态跟睡前一样,疲惫又清醒。

她望向墙隅处的箭漏,才五更夜,离天亮还早得很,枕边人还在安详地睡,偏偏她毫无睡意。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枕边人在酣甜的梦乡,而她还在煎熬地失眠着。

越逼自己入睡,越是适得其反,神识非常清醒亢奋。

她低喃:“真是太奇怪了。”

难道睡得次数多了,时而久之,就失效了?

芙颂决意再试一次,她和衣躺下,像往常一样枕在对方的怀里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