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芙颂深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渊,心中凛意愈深,这时身后传了一阵阴鸷又贪婪的笑声,道:“美人儿,小爷等你很久了。”
竟然是泰山三郎。
芙颂循声望去,火光四起,只见泰山三郎一晌晃着折扇,一晌邪祟恣意的朝她走来,气势咄咄,他似乎在夜宴上喝了不少酒,身上弥散着浓烈的酒气,一双贪婪的眼睛不住地在芙颂身上描摹,仿佛是一匹久未开荤的狼死死盯着一头孱弱无助的猎物。
“哦不对,小爷该称呼你为日游神。那夜,就是你害得老子落了个满身狼狈,是不是?”
原来,泰山三郎早就识破了她的乔装打扮。
从她进入绿石庄的那一刻起,他就盯上了她,酝酿着一场居心叵测。
芙颂深吸了一口气,一晌后退,一晌举目环视着自己身处的环境。
她意识到,这个黑渊极可能是泰山三郎临时搭建的一处平行虚空,凌驾于现实世界之上,类似于超脱于现实的梦境,充满着不规则的混沌。且外,黑渊阴气极重,她若是待得越久,对身体的侵蚀则会越强烈。
以前就从师傅翼宿星君那里听闻过,黑渊是世上最难破解的虚空囚笼之一,由魔神的邪血作引,不论是神、佛、仙还是鬼,一旦被拽入黑渊之中,若是长久困在此处,极可能了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她必须马上逃离此处!
芙颂从袖裾之中顺出招魂伞,想要捏一个破境诀,一团绿光在指尖萦绕,却是一直在打着圈儿,显示破镜诀无法加载成功。
芙颂捏了好几次,始终捏不成功,情急之下,又捏了个开伞咒,招魂伞竟是也打不开!
难
道说,在黑渊里,一切法术都会失效?
看出了芙颂的内心戏,泰山三郎将折扇一收,他的目光不紧不慢地在芙颂的招魂伞上掠去一眼,冷笑道:“别瞎折腾了,没用的,就算是昭胤上神误入黑渊,也无法破解它。”
芙颂煞有介事地叹了一口气,将招魂伞收了回去:“泰山三郎,你我无冤无仇,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总是处处与我过不去?”
“说这句话的人,合该是小爷。”泰山三郎居高临下地抱着胳膊,抬了抬下颔,“你在渔阳酒坊打了小爷的脑袋、在十刹海装僵尸吓唬小爷,上回还让雪獒吃光了小爷所有的贪鬼,小爷还从未找你算过这三笔账呢!”
泰山三郎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个算盘,娴熟麻溜地拨了一圈,道:“这三笔账拢共七万七千七百七十七两黄金,按照折算成灵石,就是七百亿。日游神,你倒欠小爷七百亿灵石。”
七百亿灵石?!
芙颂一个头两个大,她在极乐殿打工了九千年,所存下的积蓄,连这笔债的零头都不过抹的。
该死的纨绔阔少,是想压榨打工人吗?
芙颂搜遍全身,搜遍了自己的小金库,也只找出了七千多灵石,这还是包括偷了师傅的钱袋子一起加起来的。
泰山三郎看着她的积蓄,默哀地摇了摇头,只给她两条路:“要么一次性付讫,要么主动废弃神格,来冥府当小爷的洗脚奴,二者选其一。”
芙颂两条路都不想选。
七百亿灵石,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还清的,哪怕在极乐殿再打上一万年工,也不可能还清。毕竟,以师傅那抠搜吝啬的性子,怎么可能给她涨薪嘛!
至于主动废弃神格,沦为奴隶,那更不可能了,完全是死路一条。
时局一直是泰山三郎做主导,她落入下风,未免也太被动了,必须寻找破局之法。
芙颂垂首忖了忖,想到泰山三郎在凡间有许多赌坊产业,他之所以这么有钱,不仅是有个在朝廷当司礼监掌印的大爹,更是倚靠这些赌坊发家致富的。
芙颂灵机一动,笑着道:“不过区区七百亿罢了,给我一张赌桌,我不过三息就能赚回本。”
泰山三郎大抵从未听过如此不逊的狂言,冷嗤了一声,但芙颂的话钓起了他的兴致,他愿意在吸光她的精气前,好生陪她玩一玩。
泰山三郎挑眉道:“打个赌如何,你赚不回本,该如何?”
“赚不回本,废弃神格,为君做奴。”
芙颂顿了顿,话锋一转:“若我赚回本了,你就放了我,还需要告诉我神之花的下落。”
听及神之花三个字,泰山三郎眸色深了一深,舌头顶了顶上颚,唇畔溢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好啊。”
泰山三郎拍了拍手,十只贪鬼从远处搬来一张巨大赌桌,赌桌上铺着一层藏蓝色绒布,堆满了约莫有山丘之高的灵石,灵石闪闪发光,庶几要刺瞎了芙颂那一双眼睛。
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该死的纨绔阔少,一下子掏出百亿灵石,还是现金流,是在变相欺负她没见过大世面吗?
两人签订了对赌协议,泰山三郎这边请了蚕官做见证人。
蚕官原是太岁星君下的属神,主财物耗散,是凡间人人都不敢冲撞的凶煞之神,碰到蚕官的人,不足一日,便会倾家荡产、妻离子散。
芙颂见及此,也打算寻一个见证人,她信手翻了一下玉简上的联系人名单,她不想寻太亲近的人做见证人,避免殃及到她们。
也绝对不能让喜欢人知晓这件事,她必须在他心目中保持完美的正义形象,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最后,芙颂的目光停顿在一个名字上——狱神卫摧。
之前樟柳神特别向她推荐了他,他是纯阳体质的神,与她性格互补,不论她吩咐什么,他都会像忠诚小狗一样来到她身边。
芙颂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给狱神的传音匣发了信息,把事情的大致经过诉说了一遭。
没想到,卫摧很快回复了:「原处等我。」
芙颂没等多久,就在黑渊里见到了卫摧。
很多时日没见了,卫摧还是一如既往的少年意气。
眉峰如断戟斜飞入鬓,狐狸眼儿深黑如淬了火的燧石,在黑渊里炯炯照人。身披素银甲衣,他一手摁在腰侧的剑柄上,一手护在芙颂面前:“泰山三郎可有伤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端详她,确证她体无恙碍才舒了一口气。
芙颂适时澄清了一桩事:“很抱歉,之前隐瞒了卫公子,我不是春神羲和,真名叫芙颂,主巡日之职。那时我是代羲和来相亲的。”
她说得低眉顺眼,但听在卫摧耳屏处,完全就像是小女人在撒娇了。
他长久地看了她一眼,想要摸一摸她那乌绒绒的发髻,但到底理智战胜情感一筹,克制住了。
卫摧眉眼丝毫没有意外,笑道:“我早就知晓你不是羲和。”
这回轮到芙颂讶异了,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卫摧的容色,他没有预想之中的愠色,哪怕被“骗”了,他还是待她一如既往,丝毫没有要清算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