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谢烬化成了龙形,也是他化成了龙形之后,芙颂才蓦然感受到了他本体的庞大,就像是遮天蔽日的神祇,几乎占据了大半片海滩。

海浪一重又一重地卷上滩涂,带起呼驰而来的潮湿夜风,夜风涤荡着芙颂伶仃的脚踝,她感受到一种无可自抑的冷颤从脚心传来,沿着脊椎骨的脉络,径直贯穿了头顶。

谢烬化龙之时,可同日月争辉,天地上下的万灵都为之俯首称臣,他俨同唯一的主宰者,浑身上下渗透着一种矜贵独尊的威慑气场,神圣且不可侵犯,只可远观可不可亵玩,无人敢僭越,唯有献上膝盖的份儿。

芙颂感觉自己好像误入了某种史诗级战争片的序幕,云翳密布的大远景之下,无名小炮灰遇到了一个超级大BOSS,他的庞大高贵衬托出了她的渺小草芥,她两股颤颤,只有等待被裁决的份儿。

她不知晓,原来应龙一族,竟是这般巨大。

遇到比自己巨大得许多、远远超乎想象的物种,弱势的那一方往往会生出恐惧、逃避的心理。

芙颂现在就有这种心理,是她率先招惹他的,是她要求他化龙的,这是她的锅。

芙颂高高地仰起脑袋,视线往上无限延伸,都无法真正看到谢烬的全部龙体。

他太巨大了,有一半的身体被墨云隐藏在了背后,流畅锋利的身鳞轮廓在云层之间若隐若现,她能够看清晰的,只有他那一双鹄望而下的邃黑双眸。

谢烬的眼神深沉而有力,落在她身上时,仿佛有千斤般沉重。

龙是一种非常尊贵的高维物种,应龙尤是,身为龙之始祖,它一出现,便是伴随着狂风烈雨。

寻常人极难见到应龙,“他”一般该出现在神话册子里,出现在人人口口相传的传说里,出现在神庙的供坛上,而现在,“他”出现在了芙颂的面前。

并缓缓向她俯首,示意她骑到他的背脊上。

芙颂有一种置身如梦的感觉,虽然她本身就在梦中世界的迷失之域里,不过是不自知罢了。

芙颂堪堪朝前行走了一步,腿一软,居然瘫坐在了滩涂上。

脑袋上冒出了一枝瑟瑟发抖的小莲花,这是弱势物种遇到天敌时本能的应

激反应。

芙颂:“不好意思,人家不系故意的,只是有点怕怕QAQ”

谢烬:“……”

她有贼心,偏偏没贼胆。

他挑起龙尾,缠卷住她的腰肢,将她慢条斯理地放在了龙脊上。

龙脊覆满了温热的赤鳞,芙颂安谧地趴坐在上方,能够明晰地觉知到一抹潦烈的热意自鳞甲间传来,延伸至她的肌肤上,将周身的寒气悉数祛除了去。

渐渐地,她感觉没有那么冷了,他成了自己可以依偎的温床。

芙颂的识海了出现了一道清冽的嗓音:“坐稳了吗?”

芙颂忙道:“还没有!”

她朝前膝行了好几步,从龙脊一直朝上走,走到了应龙的脑袋上方,左右两只手扳住了谢烬的龙角,朗声道:“坐稳啦。”

谢烬龙脊上的双翼气定神闲地上下扇动,随后,抟扶摇直上九万里,海浪咆哮,飞沙走石,天地之间为之震颤。

如果不是芙颂事先扳紧了谢烬的龙角,方才他扶摇直上时,她差点被狂风甩飞了出去。

高速飞行所带来的引力,委实太大了,她第一次乘坐高速龙车,这跟她寻常踩祥云,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体验。

当她俯眸下视之时,整座迷失之域一览无余。

地面上的人呀、海呀、城池营垒呀,都变得极其渺小,如同沙碛一般。

人籁俱寂,大音希声。

芙颂闭着左眼,只睁着右眼,单手比划了一番,遥望而去,万物都还没她的手指大呢。

芙颂徐缓抬首,头顶上空便是璀璨烂漫的星汉银河,哐当一声碎裂了开去,银河稀里哗啦的倾斜下来,披满了她周身。

芙颂从未离星辰大海这般近过,近得她仿佛能够听到星辰在呼吸。

芙颂抱紧了龙角,笑道:“驾,再飞高一些!越高越好!”

谢烬寥寥然地扯了扯唇角,敢情她这是将他当成了坐骑?

芙颂敦促着他:“再飞高一些,好好玩呀!”

嗯,事实证明果真如此。

他面无表情地回眸瞟了她一眼,冲她嘶了一声,示意她莫要得寸进尺。

昭胤上神何时给人免费当过坐骑、任人驱策?还好这里是在迷失之域,天地之间只有他跟她,若是在现实世界里,给翊圣真君和玄武真君撞见了之后,可就要贻笑大方了。

芙颂央求他:“谢烬哥哥,再飞高一些嘛,好不好?”

又是一声一发入魂的轻唤。

她真的很懂谢烬的命脉与软肋在哪里,每次都很精准地拿捏住了这个地方。

谢烬抿了一下唇,拢回视线,平视前方,淡声说道:“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芙颂眨了眨眼,把龙角抱得更紧,用小脸蹭了一下,嘴角上方的笑意越来越大。

谢烬载着芙颂来到了穹顶之上,拨开憧憧云雾来到了星河的尽头,月如钩,悬在星河之上,谢烬用龙尾缠住芙颂的腰肢,将她高高挂在了月亮上。

芙颂的后衣领挂在了月亮的尖角上,整个人在风中摇荡着,她找不到可以着地的落点,四肢隐隐发颤,道:“快、快放我下去。”

呵,方才不是还撂下胆子,说让他飞高一点儿么,怎的现在又开始害怕了?

谢烬变回了人形,轻盈地落在月亮上,捏住芙颂的后颈,将她提溜了上来,安置在他的身侧,淡然一笑:“是不是怕了?”

“我才没有怕……我只是腿有些发抖罢了。”芙颂这时还在死鸭子嘴硬。

谢烬看到女郎被冻红的鼻头,还有泛红的耳根,月亮上是很冷的,她身体虚寒,怕是抵挡不住这般汹涌的寒意。

他遂是变出了一条毯子裹罩在了她的周身,将她的脑袋也裹住,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

这一双眼,正一错不错地盯着谢烬,谢烬被她注视得喉咙冷涩,掌心顺势捂住她的眼,道:“以前每当心情不虞时,我都会飞到天穹的最高处,也就是月亮这里,待上许久,俯瞰万物会让我放空,心境也会趋于澄明。”

芙颂怔了一怔,道:“你现在心情不好吗?”

她眨眼时,秾纤卷翘的睫毛在他的掌心间很轻很轻地扫了一下,激起了涟漪般的悸动痒意。

谢烬道:“不是很好。”

芙颂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主意,笑道:“这样,我教你一个让心情变好的招儿罢。”

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往星河里蘸了些水,吩咐谢烬伸手。

谢烬凝着她,伸出了空闲的一只手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