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谢烬的目光被眼前的场景牢牢拽住了。

芙颂从昏暗的废墟之中行了出来,血染红了衣衫,这些刺目的腥红像大片大片的海棠绽放在了衣裾之上,显得招摇又触目惊心。她雪白的肌肤上爬满了螣蛇枷的咒纹,在朗朗微光的照彻之下,这些咒纹闪烁着极为妖冶的光泽。

她眸瞳里失去了高光,只余下无边无垠的一重黝黯,这一重黝黯如同她脚下的废墟一般荒凉。平日里常见的温和与良善没有了,只有嚣艳跋扈的滔天杀气。

她看向谢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抑或着是说,在看一个嗷嗷待宰的羔羊,充满了邪肆的侵略性。

虽然都是同一具皮囊,但谢烬心中得出了一个答案——眼前这个女子,绝对不是芙颂。

这个邪恶之体,是芙颂潜意识里的自我保护,是芙颂的潜意识将她召唤出来的。

他苍白的薄唇紧抿成了一条细线,掩藏在袖裾之下的手,紧了一紧,心中开始生出了一些谋算。

卫摧知晓芙颂是魔神之女的身份,但不知晓眼前的她是第二人格,见她遍体鳞伤,赶忙上前,道:“芙颂,你——”

他一靠近,邪颂眸色如同刀锋一般,透着极其利落的寒意,唇却诡谲地勾了起来,她慢条斯理地勾了勾手指,神识里的一只触角大开大阖地涌出来,朝卫摧发起了极其猛烈的进攻!

卫摧感受到了杀意袭面,暗道不妙,走了一出侧身避让,但到底迟了一步,触角移动的速度迅猛如惊电,加之表面附生着无数尖利的倒刺,触角与卫摧交擦而过时,将他的胳膊擦伤了。

一股刺骨伴随着血腥气息从他的身上蔓延开来。

卫摧蹙紧了眉关:“你根本不是芙颂。你究竟是谁?”

邪颂呵笑了一声:“我是来取代芙颂的,她太弱小了,不配使用这具身体。从今日起,我就是这具身体的新主人。”

这句话怎么听着怎么……中二呢?

卫摧朝着谢烬看了一眼,目露征询,谢烬眸色黯沉如水。

第二人格想要取代主人格,如果长时间让第二人格霸占身体,主人格——也就是芙颂——很可能会永远处于沉睡的状态,甚至会迎来神识上的消亡。

螣蛇枷的解药已经炼制好了,但解药目前在祝融峰,祝融峰距离百鬼窟有非常遥远的一段距离,若是将第二人格引去祝融峰,怕是风险很大,她也不一定会乖乖服药。

谢烬敛了敛邃眸,有必要将唤醒沉睡的芙颂。

既如此,该如何将主人格重新召唤出来呢?

上一回,第二人格在桓玄帝的梦境世界里绞杀了所有水鬼,之后就又隐退了,替换回了主人格。

主人格既然能够沉睡,想必也有苏醒的办法,办法一定是有的,就看能不能找的到了。

这厢,巨大的杀气朝卫摧涌过来,邪颂迅速逼近他,纵入三尺的范围内,想要用触手紧紧钳扼住他的脖颈!

卫摧抬臂一撞,荡开一步,避开了对方的杀招,且随之兔起鹘落地交战起来。

交战之时,卫摧不敢下太重的力道,虽然他很清楚眼前人不是芙颂,但这厮毕竟占据着芙颂的身躯,他不能伤了芙颂。

保持着这份顾忌,卫摧跃出战圈,凝声道:“芙颂,我是卫摧啊!你难道不认得我了吗?你快醒醒!”

但邪颂面上的杀气并未因此减淡了一分,她的杀气太烈了,只要任何人靠近她,都不会被杀气碾碎。

她漫不经心地勾玩着鬓角处的发丝儿,“别吵了,没用的,她醒不过来的。”

顿了一顿,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试探道:“对了,你是昭胤上神吗?”

卫摧一愣,摇首说不是,并下意识看了谢烬一眼。

邪颂觉察到了一丝端倪,目光落在了那一道清冷白衫的修直人影上,舌头舔了舔牙关,笑道:“看来,你就是昭胤上神。”

谢烬没有回答,因为邪颂在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已经晃身逼身前一步,发出了猛烈的杀招,谢烬眸光一凛,滑出巨阙,以它作为剑,堪堪挡住了芙颂递来的杀气!

两厢势力疯狂对冲,邪力与神力相互绞杀在一起,溅起了巨大的飞沙走石!

整座百鬼窟都为之震动!

邪颂倏然收了杀招,灵活地越过两人之间的楚河汉界,扳住他高挺宽实的肩膊,煞有介事地俯身嗅了嗅他的颈侧,随后又在他白皙的耳垂处小幅度地舔了一口。

她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教谢烬没有防备,他僵在了原处。

邪颂砸吧着唇,弯了弯眉眸,歪着脑袋,露出了享受的喟叹:“身体香香的,皮肤甜甜的,一看就很好吃,难怪她会如此想睡你。”

谢烬:“……?”

女郎的小舌是温热且裹挟着粘稠的水汽的,舐在谢烬皮肤上时,随之掀起一阵绵长久远的酥颤。

他的耳根是湿漉漉的,都蘸染着她的涎液,皮肤上还有她身上残留的血腥气息。

她在他身上开了个恶劣又暧昧的玩笑,看到他僵住又生硬的面容、以及脖颈上因紧张而狰突的青筋,她深深弯了弯眉眸,笑得弥足开怀,仿佛一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

他想去柔抚颈侧,擦掉那些蒙昧的痕迹,但动作伸展到一半,又被他的理智压抑住了。

谢烬趁着邪颂在这时候放松警惕,暗命巨阙从侧后方攻袭,邪颂知晓他搞偷袭,却纵容他偷袭,她也不反抗,任由巨阙如蛇一般绑缚住了自己的身体。

谢烬寒声道:“把芙颂放出来。”

邪颂用虎牙磨了一圈嘴唇,俏皮地眨了眨眼,不答反问道:“我和芙颂,昭胤上神比较喜欢哪一个?”

这一眨眼,教谢烬生出了恍惚。

芙颂平日里也爱做这个小动作,有那么一瞬,他以为芙颂回来了。

但看到她卧蚕之下覆有螣蛇枷的暗色咒纹,说明此时此刻,她仍然是邪颂。

谢烬扯了扯巨阙的一端,将邪颂扯掖至自己的身前,道:“你就是她,她就是你,你们本就是同一个人,不过是有正邪之分罢了。”

这个答案并不让邪颂感到满意,她冷笑一声:“我怎么可能是她呢?她就是个弱者,胆小如鼠的弱者,过去数千年,她被欺负时、被嘲笑时、被栽赃时、遇到危险时,都是我去帮她收拾那些烂摊子。如果没有我,她怎么可能平安顺遂地活到今日!”

邪颂一瞬不瞬地看着谢烬,寥寥然地扯了扯唇角:“人善被人欺,唯有当个恶人,人家才会惧怕我、尊敬我。”

她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两股颤颤的泰山三郎:“芙颂一直搞不定此人,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呢,但现在才知道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货,我强硬一分,他就怂一分,我若退让一分,他便会以为我是好欺负的了,只怕会变本加厉地欺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