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3/4页)

毕方话还没说完,夜游神就揭帘而入,裹挟着一团冲天的火气。

夜游神已经不是一次两次闯入他的栖所了,谢烬见怪不怪,没有停下织线的动作,淡声道:“何事?”

“何事?”夜游神掣步上前,“这句话该是我来问你!你答应过我,不让芙颂受委屈、要让她幸福常在的,可是,她这一段时日都郁郁寡欢,话也不说,下值后就把自己关在藏书阁里,脸色苍白没血气。我好说歹说拉着她去看了药王菩萨,药王菩萨说是为情所困导致的情绪病!”

谢烬织线的动作一顿,捻着织针的冷白手指紧了一紧,“芙颂现在人在何处?”

夜游神道:“她准备去藏书阁。”

谢烬起身,刚要走,又踅回来,问道:“会织毛线么?”

夜游神不懂他为何突然问这个,但还是下意识点头:“当然会,

以前学过。”

谢烬将织到一半的围脖交给他:“先帮我织一会儿。”

夜游神下意识接了过去,等回过神来他才发现不对劲。

他可是来找谢烬算账的,凭什么要帮忙织毛线啊!

——

这端。

接连躲了他好一阵子,终于在一回,傍晚下值后准备去藏书阁,在她照旧坐着的位置上,对面坐了一个白衣男人,恰是连日未见的谢烬。

男人面前没有书,身躯端正修直,双手静静覆于膝面上,一双黑白分明的深眸,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她——他显然是在等她的。

藏书阁内没有其他的神明,就只有他与她。

气氛端的是针落可闻。

谢烬在身侧的位置上慢条斯理地拍了拍,嗓音显得很温柔:“颂颂,过来,坐在我身边。”

他的话音虽然温和,但透着一股绝对不能违逆的力量。

芙颂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干沫,佯作镇定自若地行上前去,坐在了他身边。

“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温声问道。

芙颂知晓他问的是魔神带她去做什么了。

“没发生什么,可能是我备考太累了,没休息好。”说着,芙颂还煞有介事地打了个哈欠。

“如果没发生什么,为何你自始至终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芙颂一噎,下意识看了谢烬一眼。

男人的眼神沉稳而极具张力,芙颂如被烫着了一般,很快缩回了目光,心有余悸地平视前方。掩藏在袖裾之下的手,微微拢紧了去,因是攥力过紧,指腹之下沁出了一层薄薄细细的冷汗。

芙颂知晓自己注定是瞒不过去的,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他:“你……有没有话对我说?”

一抹凝色横掠过谢烬的眉宇之间,暗沉如墨的眸心掀起了一丝微澜,他静默了许久,才道:“魔神带你见玄冥之棺了吗?“

“是。”芙颂缓缓点了点头,“我看到了灵珀凰主,看到她后,我有一种极其熟稔的感觉。当握住她的手后,我看到了很多陌生的记忆片段,是以前魔神与灵珀凰主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后来,我又看到了神魔大战……”

“我不明晓这些记忆为何会主动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好像是它们原本就在我的脑海里,等待我去唤醒它们似的。”

说着,芙颂看了谢烬一眼:“还有,魔神时常唤我巳巳,巳巳是魔神与灵珀凰主的女儿的名字。”

话至此处,真相已经昭然若揭了。

横亘于两人之间的那一层窗户纸,在这一刻变得格外单薄,只要再稍微施加一些力道,这一层窗户纸就会真正地裂开。

谢烬知晓芙颂迟早会发现自己的身世的,但这一日提前了。

静默片晌后,谢烬想要主动去牵握住她的手。

芙颂猛地朝旁侧退了一步,让男人的碰触落了空。

她眼底明晃晃的抵触与失望让谢烬心脏骤地一缩,好像有某一股沉重的力量锤了下去,疼得难以忍受。

“你都知道了。”他说。

这是一个陈述语气的肯定句。

芙颂低垂着眸,既没说话,也没有看他。

她在等谢烬给她一个合适的解释。尽管她很想把自己所知晓的一切都倒出来,但话滑到了嘴边,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仿佛只要一诉诸言语,就会捣碎曾经的这些美好。

哪怕真相即将血淋淋地展现在她面前,她也没有足够的勇气。

谢烬静静注视着她眼底的情绪变化,温声道:“看来是全都知晓的了。”

“你是魔神和灵珀凰主的女儿,你原来的小名,就叫巳巳。”

芙颂心中有一份巨大的重物,哐当一声,猛地坠落了下去,一下子溅起了万丈狂澜,心率砰然。

不仅仅是魔神知晓,谢烬也知晓此事。他一直都瞒着她。

她听到自己讷怔的声音:“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晓此事的?”

“在你蹭睡过不久,我遣人调查过你的身世。”

他终于承认了。

芙颂艰难地开了腔:“那邪颂呢?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她的存在。”

谢烬没有否认:“在我们受困于十刹海时,我就知晓了,她总会在你神力不稳的时候出现。所以,我把舍利子佛珠戴在你身上,是为了抑制住她的出现。”

芙颂当时以为他很照顾自己,很体贴,他每次都及时出现,将她救下,他赐予的恩泽让她受宠若惊,她以为他真的是喜欢自己的。

谁知晓,他每次救下她,就是不想让邪颂出现。

他知晓她是魔,

算计和利用,从一开始就存在。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芙颂情绪上来了,一下子红了眼眶。

“我从不觉得你傻,你纯真良善,有一腔傲骨,我很喜欢你。”谢烬说着,抻腕,想要揩掉她面容上的泪渍。

这一回,芙颂没有来得及躲,被他摩挲着雾漉漉的眸眶。

她拍开了他的手,“别碰我。”

谢烬身体一僵,缓缓地拢回手。

谢烬道:“我一直都想要告诉你此事,但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芙颂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失望”的情绪,并后退了一步。

“合适的时机?如果不是魔神提早告诉了我,你打算隐瞒到何时?”

魔神是她的父亲,灵珀凰主是她的母亲,她的父亲与她的爱人隔着血海深仇。

她被他们都蒙在了鼓里,这么久,从不知晓此事。

“你说喜欢我,说我纯真良善,所以将我骗到你的身边,在一起这么久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拿捏?你给一点甜头一点爱意,我就积极咬饵上了钩……”

话至尾稍,芙颂已经哽咽了,她用手背抵住嘴唇,让情绪一点一点地稀释出来,眼泪将落未落,一律攒在眼底,凝聚成了雾朦朦的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