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秦王大怒
立极殿的女御沉稳地回话:“太子在发热,臣唤不醒他,觉得不妥,便来禀报王上,望王上恕罪。”
“怎么回事?”嬴政毫不犹豫,披衣而起。
“臣亦不知。太子的身体素来很好,晚间有秉烛读书的习惯,但昨晚戌时二刻太子便睡下了,比平日都早得多。臣心觉奇怪,守夜时便多留了几分心,不曾想夜里便发起热来”
嬴政嫌她有点啰嗦,打断道:“可请了医丞?”
“医丞半个时辰前已至,扎了针,也用了药,但未见好转。若非如此,臣不敢深夜打扰王上。”女御深深伏拜下去,几乎五体投地,“臣愿领罪,但请王上定夺。”
半个时辰?那已经很久了。按夏无且的医术来说,他用针灸止痛退烧,手拿把掐的,从多年前给太子医治到现在,从来没有不灵过。
如果只是普通的风寒发热,没道理半个时辰还不起效果。
“再去传太医令不,传奉常,同传,催他们快点过来。”
“唯。”
嬴政冷静地着衣,吩咐女御:“去立极殿,寡人倒要看看是何缘故。”
女御连忙起身跟从,亮起的一盏盏灯便从北辰殿,一路映着苍苍的夜色与反光的雪色,点到了灯火通明的立极殿。
秦王匆匆而至,问:“如何了?”
夏无且难得紧张而急躁,忐忑不安地舔了舔唇,道:“还在发热,这很不寻常。”
是不寻常,连嬴政都知道不寻常,能让夏无且默许女御大半夜去吵醒秦王,还能是什么小问题不成?
太子逐渐长大,活蹦乱跳,比草原上撒欢的骏马还康健茁壮,寒冬腊月也热乎乎的像个火炉,偷偷摸摸只穿两层单衣骑马射箭老半天都是常有的事,唯有在宫里才会安分点多穿些,手摸起来永远都是暖的,哪怕是玩雪的时候,也比弟弟妹妹们都
玩雪?
想来该是雪的问题,许是寒气入体,冻着了。嬴政这么想着,蹙眉去看床上的太子。
不知是昏了还是睡了,安安静静的,闭着双目,一点动静都没有。嬴政最怕他毫无动静的样子,那会勾起他一些不好的回忆。
“世民?”
嬴政很少唤他的名字,大多数时候太子话太多,他们父子对话时便省掉了称呼,而直接叫“你”。
嬴政低低唤了两声,太子似乎听到了,却像是魇住了,努力挣扎着想醒来,头歪了歪,眼睫毛颤啊颤,浑浑噩噩地喃喃:“阿父”
“我在这里。”嬴政握住他一只手。
太子像是力气耗尽了,再度安静下去。
“还有什么退热的法子吗?”
“雪夜寒气太重,恐不宜汤浴冷敷,药已用过,两个时辰内,也不宜再加药了。”夏无且小心翼翼地拔出一根根长针,再度搭脉,沉吟良久,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嬴政定定地看着他,一如当年在雍城那般,等医者的判断。
“脉象浮紧,过于急促,邪正相争,因风寒肆虐,而热势炽盛”
“太子的身体素来很好,近几年尤其如此。这风寒怎会这般急重?”
嬴政想不通。太子一秒看不住就能飞马上,窜出去老远,别提多轻快了,也真是许久没有病过了。
“兴许正因平日都强健,病气来袭才比旁人都急些。”夏无且安慰道,“王上也不必太担忧,太子不是幼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或早或晚,总会退热的。”
“什么时辰?”
“这”这夏无且怎么敢保证?他顿时局促起来。
嬴政倒也不为难医者,更没有失了智一般怒吼什么“治不好你就给他陪葬”之类的话。
满殿烛火幽幽,静得让人发慌。
秦王坐在床边,不动如山,眉目冷彻,凝望着他的太子,听更漏又过一刻,再问:“可有起色?”
夏无且度秒如年,面色都惨淡了,如实摇头:“还是没有。”
嬴政缓缓地探出手,左手敛着右手垂落的袖子,轻轻挨近太子的脸,触手高热的温度烫得他指尖一颤,心都跟着紧缩起来了。
“王上,太医令到了。”
“奉常呢?”
“尚未至。”
夏无且稍稍退后,莫名其妙松了一口气,同病相怜地看着太医令重复了他治病的一套流程。
望闻问切完毕,太医令神色凝重地问同行:“你已经针灸过了?”
“是,大椎、曲池、合谷、外关,一刻钟前都已经针过了。”夏无且低声。
太医令也为难了:“王上,才一刻钟,不能再重复下针了。”
“不能吗?”
“最好不要,针刺穴位,本是为了疏风清热,解表泻火,太频繁容易损耗气血,过犹不及。”
“你们竟束手无措?”
对秦王来说,这样的措辞就已经很严厉了,哪怕他的语气平平淡淡。
“臣等已经做了能做的事,唯有等待转圜。”太医令坚持道,“至少要再等半个时辰,才可再次施针用药,这已然是事急从权了。退热的药更不能乱用,伤及肺腑那更严重。”
夏无且忍不住跟着点头,就是这个道理,他不能因为着急在王上面前表现,而胡乱折腾太子的身体,那有违医者的道德。
再弄出乱子来,那更麻烦。
“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缘故?”嬴政又干等了许久,思路不由自主地就往其他地方飘。
“别的缘故?”太医令愣了愣,下意识又去诊脉,琢磨道,“难不成饮食有问题?”
他纠结地探查了一会,和夏无且小声交流道:“我没发现有异,你呢?”
两位专家会诊了一阵子,纷纷愁眉苦脸,恨不得把老古董竹简都翻出来查查,到底什么情况?
嬴政等得有点心浮气躁,只是面上不显,越着急脸色越沉:“若只是风寒,怎么汤药和针灸毫无作用?”
问得好,他们也很想知道。
有时候就是这么邪门,明明方法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就是没效果,这上哪说理去?
“仿佛还更重了?”嬴政的手背放在太子额头上,肌肤相触覆盖的地方灼烫得厉害,面色并不发红,反而是苍白暗淡的,还不如发红,看起来至少是符合常理的热得脸红。
都这么热了,脸却不红,不是显得更严重更虚弱吗?
摸摸后颈,毫无汗意,药吃了跟没吃一样。
医者们无可奈何,支支吾吾,眼见时间从更漏的水滴里流逝,终于等来了奉常。
奉常,大秦封建迷信兼神秘科学侧代言人,既能神神叨叨说什么云气祥瑞风水五行,也能勤勤恳恳观星望月记录节气改定历法,是个古古怪怪的可靠人士。
他一来,那治病的画风马上就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