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大鸟依人(第3/5页)
碧桃拉着卫丹心,在路边的一棵栽倒的枯树上坐下。
抓着卫丹心死死攥着树枝的手,掰开,把他攥得扭曲断掉,还沾了马口水的树枝扔地上。
“放心吧师兄,你还是众人敬慕的大师兄,若是日后有什么传言,你只管说是我给你下了药。”
碧桃说:“或者说我们两情相悦也好呀,可别傻乎乎的,实话实说了。”
“这世上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别人无法理解你的坚持,只会嘲笑你的固执愚昧。”
卫丹心不赞同碧桃的说法。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纵使难堪,但立身在世,事无不可对人言。
可一转头,对上了她在黑夜之中,看向他笑意盈盈,脉脉含情的桃花眼。
似乎两个人每一次对视,无论是何种情境之下,无论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哪怕是刚刚伤害过她,她都永远是这样的眼神。
那眼神像暖泉一般,将他包裹沁润,迅速抚平他的焦灼和慌乱。
卫丹心一时之间有些怔忡。
她见识过他最狼狈,最畜生的真实模样,这些时日,却依旧处处为他考虑,甚至反过来安抚他的情绪,宽慰他的郁结。
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给了他那么多的天品丹药,卫丹心不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人。
她甚至……还愿意替他担那种恶名。
本该是他因做下的恶事要负起责任照顾她。
可是他毕生从未犯过此等“大错”,他根本不知从何“偿”起。
他向来只需要修炼就好,只需要带着同门师兄妹历练就好,其余的事情根本不必操心。
他锦衣玉食长大,手中修炼的资源从未短缺。
他虽然以身作则,从未用无上剑派掌门人之子的身份为自己谋过什么特权。
但他在那件事之前,出门历练,也只是单纯历练而已,灵石赚取了多少都不在意。
他根本不需要,也不知道如何去照顾讨好一个人。
若是让他就此伏低做小,卑躬屈膝,假作深情,百般谄媚,他宁肯自绝谢罪。
他这样一个人,真的做不了谁的良配。
卫丹心看着身边之人,闷声道:“其实你……你也可以去选择旁人。”
“四师弟也好,谁都好,我不会阻拦。”
“你天资很好,有不二道人那样的母亲,修者之中,什么优秀之人都不会拒绝你。”
“我同张玉鸾说的是真心话,我不堪为……”
“吃蛋。”碧桃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个鸟蛋,塞进了卫丹心的嘴里。
鸟蛋很小,但是烧得焦香。
卫丹心嘴里含着东西,那番自我厌弃的话,被舌尖这一颗小小圆圆的鸟蛋,挤得滑回了肚腹。
一时间除了盯着碧桃,都不知道作何反应。
碧桃笑着对他说:“是麻雀的蛋,只有五个。我偷偷烧好的,并没有告诉师弟师妹们,他们都饿着肚子呢,你可不要往出说。”
“是我分别爬树从不同的窝上弄下来的。”
“放心,每一个窝里只取了一个,给它们留了可以孵化的蛋。”
碧桃一边说,一边又细细剥下一个鸟蛋的壳。
卫丹心用舌尖抿了下小巧的鸟蛋,香味儿就弥散开了。
碧桃把第二个剥好的鸟蛋送到他嘴边,这才温声道:“师兄,人无完人。”
“谁都会犯错的,凡人朝生暮死,百年寿数,都无法保证一生到死,从不犯错。”
“我们是修者,寿数绵长,犯错又如何?”
“你倒也不必将自己的错处剖析给任何人看,这世上除了真心爱你之人,无人能够理解你的惶恐与愧疚。”
碧桃当然知道明光性情看似完美,实则半步不敢行差踏错。
她和他一起长大,亲眼看他因小小失误,步入五雷阵中自罚自苦。
看他为了处理好万界公文,整整数年睡觉都会惊醒,爬起来学习各界文化。
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功法,乃至背诵重要的公文,以备随时洞察一切错漏。
他自降生,为仙二百多年,拥护者无数,公职办得漂亮,皆是用他闻鸡起舞谨小慎微,勤能补拙换来的。
她太了解他的懦弱和畏惧。
但是这又有什么?
万分努力才能换来的成果就不是成果了吗?
性情懦弱,畏惧失败,就不可爱了吗?
人无完人啊。
她从未将明光当成一个仙,而是将他当成一个人。
碧桃喜欢的就是他表里不一,看似刚正冷硬,为人做事完美无暇。
实则关起门,想到没做好的事情,恨不得流泪悔痛的柔软无措。
就像蚌。
外刚内柔,你扬进去一把砂子,他都能产出小珍珠来。
而且若无碧桃设计,正如张玉鸾所料,他就是当真喝下催发淫性的毒药,自绝自毁,也不会行差踏错。
碧桃设计让他“犯下大错”,除了最开始差点引他悲绝而死的意外,后续他的所有反应皆已经料到。
就是要在他不知所措时,心防溃散之时趁虚而入。
他先前的抗拒和妥协,都是他在抵抗“入侵”。
直到今日,此刻。
他不加掩饰流露出的委屈和自卑,才是他真的开始对着碧桃敞开了心扉。
就像他当初只有对着小桃枝,才会表露出他的一切短处一样。
卫丹心被喂着吃了两个烧麻雀蛋。
碧桃又给他剥了第三个,轻声哄道:“师兄,日后你我早晚为夫妻。夫妻一体,你不愿意做的,畏惧的,觉得麻烦的事情,都可以交给我来做。”
“就算有了什么不尽如人意的后果,你也可以拉我出去挡,这没什么的。”
碧桃有大把如潮的爱意能够向她所爱之人倾倒。
就不信泡不熟他淹不死他。
碧桃也有那个本事,更有那个自信能接得住他肩上担子,要得起他这九天第一人。
无论是卫丹心还是明光,都可以在她面前“软弱无能”。
卫丹心听了,咀嚼烤蛋的动作变得极其缓慢。
身体仿佛被一股清气托着上升,脚跟都踩不到实地般绵软。
夜里的山风仿佛在他的耳鬓停滞,卷着身边之人温声细语理所当然的偏袒和纵容,厮磨得他灵魂都像是有虫蚁在啃咬。
他下意识伸手抓挠了一下手臂,却发现两个人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连衣服角都没有碰到。
他一生到此,向来都是为旁人抵抗承担,他是门中大师兄,是下一任的无上剑派掌门人。
是父亲同其他宗门长辈聚会之时,引以为傲的优秀儿子,什么都可以胜任,也必须胜任。
还未曾有人对他说过,要替他承担一切麻烦和错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