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住下
晏琼玉当年生子是早产。
庄晏清出生时状态还好, 但老二庄明宴是一生下来就被送进了保温箱,快满月的时候才接回家,瘦瘦小小的十分可怜。
对这个孩子, 晏琼玉一直觉得很亏欠,几乎把全部心力都花在了儿子身上, 可即便如此, 小明宴还是体弱多病, 动不动就发烧,肠胃也很虚弱。
后来,晏琼玉就患上了产后抑郁症, 情绪一直很低落, 动不动就会哭, 夜里也睡不着觉。妻子状态如此之差,儿子又总是生病,思来想去, 在庄老爷子的建议下, 庄怀还是将女儿送到了老宅照顾。
“六岁那年爸爸妈妈把我接回家,那会儿庄明宴还是很瘦小, 就跟小猫崽一样没什么气力, 胆子也小,和院里小孩子们一块玩, 他总是躲在我身后, 我走到哪他就跟到哪。我要是不在,他连门儿都不出。”
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 庄晏清一双水眸在月色下衬得柔软, 那会的庄明宴可比现在讨喜多了,总是奶声奶气地叫着姐姐, 也最听她的话。
“那时的我可有大姐大的派头了,庄明宴叫我声姐姐,我辫子都能竖起来,常在院子里那群小屁孩中间充当老大,无所不能。”
“你?”萧北淮有点不确定的语气。
“对啊,我带着他爬过树摘杨桃,还走过那种小峭壁,不对,就是那种建筑围墙的外沿,然后从上面跳下平地,一米多高吧,不骗你。当时特别有冒险精神,总觉得自己特了不起。直到那天,我们放学回家……”
即便是过了很多年,庄晏清回想起那一幕还是会后背发凉。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窗棂被风撞得哐啷作响,她站在墙边最角落的位置,哆哆嗦嗦地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庄明宴。
暴风骤雨在她的心里叫嚣了一整夜,也远没有晏琼玉推开她,大喊着那声“滚开”刺耳。
九岁的庄晏清想不通,她明明已经叫庄明宴先回家了,他为什么还留在废旧房子傻等着。她明明连回家路线怎么走都告诉他了,他却还听不明白。
“所以那天,你本该是和他一块回家,却中途和同学一块去了其他地方玩?没带上庄明宴,让他自己回去?”
萧北淮凭借着庄晏清的形容,在脑海里想象着当时的画面。
“嗯,因为他总跟着我,同学们就嘲笑我俩是连体婴,说我走到哪都带着个拖油瓶。但那时我真不是嫌弃他,也不是故意要丢下他。那会我刚学会踩自行车,正是最得意最爱玩的时候,同学约着我一道去小山坡玩,就那种有高度的坡。”
庄晏清抬手比划了一下。
人骑着自行车从上面滑下来,双脚踩着踏板站起身,屁股离开皮座的那一瞬间,校服灌满了风,每一根头发丝都往后吹起,整个人就像是要被风带飞的样子。
又爽又带感。
正巧那天要下大雨,刮着风,体验感就更强了。
“我想,那么危险的事情带着他肯定不好,万一受伤了怎么办。而且,他要是回家和我爸妈打小报告,我以后还能骑自行车上学吗?所以我就没带他一块去,把他送到离家差不多四百米的位置,一个废旧房子门口。分岔口正好是去小山坡的方向,我就和他说走大路回家,直线十分钟就能到,他答应我了的。可等我回家的时候才知道,庄明宴没回来。”
后来的事,庄晏清几句话带过。
她走累了,在花坛处蹲下身,随手拿过路边的树杈子在地面上很随意地画着。
萧北淮也没走开,就站在她右前方的位置,正好也是来车方向,护着她。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和爷爷一块生活的,上高中之前我就在云城念书。我妈也很少过问我的事情,关系算不上生疏,但和对待庄明宴的态度,还是有很大的差别。加之那会重男轻女的说法很流行,我听多了,就觉得自己是不受重视的那一个。青春期叛逆,一旦心底萌生了这种想法,说话做事就跟夹枪带棒似的。导火索就是庄明宴出国读书那事,我还记得爷爷和我爸妈还大吵了一架,争论着为什么只送庄明宴出去,不送我。”
庄晏清苦笑。
“不过这些也不重要了,要不是他出国,我也不会转学到天水,也就不会遇见你了。”
她抬起头来,一双盈盈湿润的眼睛里盛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萧北淮伸腿蹭了一下她的小白鞋鞋头:“这转折也不是很有必要。”
“我又没瞎说,要不是搬来天水,我们会遇见吗?”她眼神实诚。
萧北淮深吸一口气,提了下裤腿蹲下身来,如同和这月色、路灯灯光一起,坠落到庄晏清面前。
“如果是命中注定,那么哪怕再晚一些,我们也一定会相遇。可能在我爸和你爸谈合作的时候,也可能在我去云城上培训课的时候。”
萧北淮一双深眸望入她的眼底,路灯的光线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亲密得像是贴靠在一起。四下寂静,更衬得他的声音清亮又坚定:“可能在某座天桥上,也可能在转角小巷子口,总之,一定会遇见,然后。”
“一见钟情!”
庄晏清笑着抢答,眼底闪动着明晃晃的亮光。像那掉在人间的珍珠明玉,与头顶苍穹里的璀璨繁星相互呼应。
萧北淮勾唇,脸颊处的梨涡愈发明显:“嗯,一见钟情。”
那时的他们,一定会毫不顾忌的、赤忱滚烫地爱上对方,不再是朦胧的暗恋,而是直进清晰的喜欢。
***
入夜渐凉,庄晏清披着萧北淮的外套,两人手牵着手走回家,进院子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出来移盆栽的君姨。
“哎呦你俩总算回来了。”君姨直起腰,指了指里屋,对着萧北淮说:“萧教授喝多了,快进去看看吧。”
“我爸喝多了?”萧北淮一听这话,松开庄晏清的手:“我进去看看。”
说完,三两下窜上台阶,身影倏地一下就消失在了门口。
君姨觉得就像一阵风刮过一样,扭头又看向落在后面的庄晏清:“还以为是个沉稳孩子呢。”
庄晏清裹紧外套,笑:“也有不太淡定的时候。”
萧北淮进屋的时候,庄怀已经把萧长河扶进一楼的客房休息了,晏琼玉听见动静回过身,眉眼温柔:“今天太晚了,你们就在家里歇下吧。明宴搬出去住了,小淮你今晚就先睡他那个屋?”
“玉姨,我爸他没事吧?”
萧北淮双手搭在腰间,小幅度地喘气。
庄怀正巧从客房出来,就代晏琼玉回答了这个问题:“你们难得一块回来,他太开心,一下就没控制得住,多喝了几杯,这会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