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2/3页)

白面有种想吐却吐不出来的感觉。

这时候沈竹漪的声音毫无波澜地响起:“白面,争风吃醋是何意?”

“妒火中烧,又是什么感受?”

白面大惊:“谁敢与主子说这些?”

“主子志不在此,而在天下,怎会像是那些无能无用的人,拘泥于小情小爱,拈酸吃醋?”

沈竹漪淡淡看着他崩溃,又道:“这书中所讲的爱,与我所知的,完全不同。”

说完,他将那话本置于烛火之上。

火舌舔上话本的书页,将书页上的墨字一寸寸吞没。

书页卷曲,猩红的火光映照着沈竹漪玉白的面庞。

他面色平静道:“母亲死之前的那日,状若疯魔,一会哭一会笑。她嘴里一直在说,‘他明明说爱我,说永远不会背叛我’。”

“她红着眼睛爬过来,死死掐着我的脖子,问我‘你的父亲为何如此狠心?’”

他缓缓闭上眼。

彼时的祁山陷入一片血海。

被掐住脖子的他反抗了一下,直到他对上她流出血泪的双眼,便没有再挣扎。

漫天的灰烬落下,殿外暴雨如注,雷鸣闪电劈下来,照亮一城的尸骨。

她泣血道:“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我要杀了他!”

最后,她又猛地清醒,放开了他,亲吻他脖颈的掐痕,伏在他的肩头哭泣:“霁儿,活下来。答应娘,绝对不要爱任何人,不要有软肋,若哪一天你不幸爱上了谁,一定要杀了她。”

说完这句话,她便拔出殿内悬挂的宝剑,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他亲眼看着她被数把长矛穿透身体,被割下头颅。

沈竹漪睁开眼:“母亲耽于情爱,引狼入室,死于蒙骗,全族俱灭。”

听着沈竹漪毫无波澜地说出这些话,就像是在说他人的故事一般。

白面早已被吓出满身冷汗。

沈竹漪垂眼看着火光中的话本。

白面才发现,主子其实是在喃喃自语。

主子根本没把他当人。

或者是把他当成了偶人。

以前主子就有对木偶自顾自说话的习性。

书卷的残页冒着燃烧的青烟,红烛的烛泪缓缓流淌。

白面擦去冷汗,他想了许久,才想出违心的话:“主子,这世间情爱,也非如此不堪。待到大仇得报,主子可寻觅一个真心喜爱的女子,共度余生。”

沈竹漪忽的笑了。

他笑了很久才停下来。

少年乌黑的双眸看过来:“在逃亡的那几年,性命垂危之际,我去了雪域。被一雪山上的猎户所救。”

“猎户生有一女,说她真心喜爱我。当夜,我面上莲纹显露时,她吓得涕泗横流,双腿都在抖。”

白面也吓得双腿发抖。

那之后的事情,他也知道。

猎户也认出了沈竹漪的身份,将他的行踪以一枚灵石的价格卖给了郢都王庭。

沈竹漪被抓了回去,活生生挖出了剑骨。

火光映照着沈竹漪漆黑的双眸,他看着那烧成灰的话本。

只留下一角残页。

【因为他爱她】

爱是什么?

爱是洪水猛兽,是止渴鸩毒,是下位者的欺骗利用,是沉溺者的万劫不复。

沈竹漪触及那些灰烬,感受着上头的余温一点点冷去。

他幽幽道:“若是爱上了她,便一定得亲手杀死她。”

杀死她,她的心便不会跳动,她的血也会干涸,她的眼睛再也不会那么明亮。

沈竹漪暂时不想杀云笙。

所以,他亦不能爱着她。

-

离开柳家村时,全村都来为他们送行。

姑娘们围着云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云笙笑着和他们告别,发现人群中少了一个人。

她忽然想到什么,借口要小解,跑向村内的那口井。

念儿就站在那口井的旁边,背对着她。

云笙忽然道:“柳茂德的死,和你有关,对么?”

闻言,念儿缓缓转过头,那张瘦削的脸上,天真不在。

云笙道:“我去你姐姐的房间看了,所有的符纸都被撕了,井底那把镇压的阴阳剑也挪动了位置,剑阵被破坏,再无束缚她的东西。我听说柳茂德疯之前,是你去送的饭。柴房外设了驱邪阵,是你姐姐附在了你身上进去,然后杀了柳茂德,对吗?”

一阵风吹过,树下念儿的影子,是一位披着盖头的新娘。

念儿轻声道:“对不起,是我骗了你。”

从他们这一行人进村之后,念儿便注意到了云笙。

她看出云笙受了排挤,也看出了云笙的性子温和柔软。

她故意接近她,向她透露长姐的死因,引她去调查真相,借她之力揭穿柳茂德的真面目。

她柳念儿其实本不应该来到这世上。

在柳茂德夫妇发现她是一个女婴时,便将她扔进了村里的那口井里。

是长姐跳进井里,把她捞了起来。

在家里,吃的用的都是三位哥哥剩下的,柳茂德赌输了,一身酒气回来,就会拿她撒气。

她在夜里时常睁着眼,饿到天明,等长姐干完活回来,悄悄递给她从厨房偷回来的馒头。

她缩在被窝里,狼吞虎咽地啃着发硬的馒头,听长姐诉说着村外的故事。

村外有许多仗剑天涯的侠女,过着斩妖除魔的自由生活。

她们喝酒吃肉游山玩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好不潇洒自由。

长姐抱着她,眼里闪烁着向往的光,在月色下,面庞美丽温婉:“等我攒够了钱,便带小念离开这里,好不好?”

念儿满怀憧憬地点头,那是她最幸福的日子。

可是她们终究没能等到那天。

柳茂德赌输了一大笔钱,和那些邪祟做交易,将长姐卖了配婚。

长姐带她逃跑,被抓了回来。

她想去救长姐,被打昏了过去。

为了防止长姐再逃跑,他们叫来“鬼媒人”,取来已故新郎的头发,塞进长姐的口里,用针线缝起来。

自那以后,长姐就疯了。

一天夜里,她看着长姐穿着一身火红的嫁衣,从捞起她的那口井里一跃而下。

长姐死了。

可是长姐的魂魄一直没有离开,夜夜在井边哭泣哀唱。

她知道,姐姐一直等着她复仇。

念儿垂眸看着那口井。

如今仇已报,她对这个人世间也彻底失望,她要去找长姐,听她讲故事了。

就在此时,云笙忽然道:“你说想要学画符,难道也是骗我的么?”

念儿浑身一僵:“你……说什么?”

云笙道:“你想学符术,我愿助你一臂之力。”

念儿错愕:“你不怪我?”

云笙伸出手,一只草编蝴蝶从她的袖口飞出,围着念儿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