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众人没有反驳。

方才周围食客的反应已经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林昱的脸上一阵青白交加。

甚至有别的弟子暗暗瞪了林昱,暗自庆幸自己还没有来得及说云唳的坏话。

否则就是犯禁了。

“行了,第一天就摸索出两条禁忌,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伤亡”,苏幼鱼开口,“当然这也要多亏司道友,诸位也该知道,今年的猎阴大会并不是各宗要争个你死我活,鬼蜮结界还等着咱们去找破损处,应该要更加同心协力才是,下次什么说错话的低级错误,就不要再出现了。”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林昱,“你说是吧,林公子?”

林昱撇过了头,却也没用否认。

其余弟子多多少少看出点争锋相对的意味,他们刚经历过一场有惊无险的犯禁,不想徒生事端,纷纷打圆场:“是啊,肯定要团结一心”。

“林家弟子不都说了嘛,都要守卫相助的。”

苏幼鱼点点头,她虽然修为不是最高,但天音门也位列八大家之中,不容小觑,她说的话众人也多少给几分面子。

“如今天色已晚,大家一起找个客栈,先休息吧。”

一行人大概有五六十名弟子,直接包圆了酒楼不远处的一家客栈。

等分配好房间后,已是月上中天。

整座丰都城笼罩在月光下,千家万户的灯火渐次点燃,长街灯火通明,夜间热闹不减分毫,甚至更为喧嚣,夜风送来隐约的鼎沸人声,似乎正如每一个繁华城镇一般。

然而只有仙门弟子知道,这本该是一座荒废两年多的空城。

这个幻境太真实了。

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没有任何力量波动的痕迹,酒楼小二、玄阴门守卫,甚至都有各自不同的性格。

虽然只是第一天,众人也不免有恍惚时刻,忘记这里本该是险象环生的鬼蜮幻境。

为了以防万一,门派弟子都是两两结伴而睡,鸿蒙书院的弟子恰好是单数,司辰欢主动和楚川道:“我自己一个人,你去和别的弟子吧。”

楚川还有些担心:“可是万一……”

司辰欢故意拢了拢衣襟,对他坏笑说:“你别忘了我和云栖鹤的关系啊,我怕他吃醋。”

楚川:“……”

他忍不住踢了人一脚,“给我滚。”

司辰欢麻溜滚开,苏幼鱼走了过来。

“安排好了?”

楚川让和他同房的弟子先去屋里,然后对苏幼鱼点头:“天音门呢?”

此时他们两人身边没人,苏幼鱼也不装了,直接翻个白眼,“这种事角愫做就可以了,这一天带队下来,累死我了。”

楚川看着她没形象地靠在客栈二楼临街的栏杆上,嘴角抽了抽,发现苏幼鱼在他面前越来越没有包袱了。

他没有说话,同苏幼鱼一起看向长街上通明灯火。

夜风吹起他细碎额发,露出一双担忧的眼。

他有些不自在地开口:“你说,阵眼不会真的是云唳吧?”

苏幼鱼诧异看向他。

楚川被她的眼神看得脸颊微微发烫,粗着嗓子道:“怎么了,我就是猜测而已,不管他是阵眼还是什么玩意儿,他都是我们鸿蒙书院的一份子。”

苏幼鱼“噗嗤”笑了出声,眼睛亮亮的,新奇打量着他:“没发现你还是口嫌体正直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回去了。”楚川有些落荒而逃。

“别担心,以我的经验来看,云唳这种美男肯定吉人自有天相”,苏幼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听得楚川差点一趔趄,他嘴角抽搐,觉得自己白问了。

这个看脸的女人!

另一边,司辰欢推开客栈的门。

房间有些简朴,除去桌椅、床榻外,设在角落的一方小小神龛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走近了些,发现神龛上供着一个木牌,牌位下立着一不足巴掌大小的泥塑雕像。

雕像寥寥几笔,却精准勾勒出神韵,男人垂着眼似悲天悯人,唇角微微上扬,右手持剑,左手拿着一块令牌。

是玄阴门门主,云琅。

这是一块长生牌。

自鬼蜮大战后,天下给云琅立长生牌的百姓不计可数,只是没想到在丰都城一家普通客栈的普通房间,竟然也立了长生牌。

这幻境中百姓对玄阴门的拥护,是非同一般的狂热啊。

司辰欢眉心紧蹙,内心隐隐不安。

也不知云栖鹤,怎么样了。

-

傍晚时分,天空下起了雨。

雨丝连绵,自游廊屋檐下淅沥洒落。

云栖鹤一身黑衣,负手立于廊下,眉眼苍白昳丽,斜飞的雨丝些许飘到他手背,带来无比真实的凉意。

云栖鹤睁开眼时,便发现回到了他在玄阴门时的房间。

身边的侍从、弟子、长老……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重现出现在他眼前。

这个幻境太真实了,若不是确定自己的身上没有灵力波动,他几乎要以为是按照自己记忆构筑的幻境。

但、这幻境的阵眼之人,又是谁呢?

云栖鹤看着连绵不绝的雨幕,目光逐渐幽深。

“少主,门主有事相传。”

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云栖鹤转过身,看到了黑衣白带的白雪庭。

他眉眼间笼着一层眼纱,丝带温顺得垂在身后,抬起头时,天生上扬的唇角让他整个人显得温润无害。

“嗯,走吧。”

白雪庭俯首停在一侧,恭敬地让少主走在前面。

云栖鹤表情未变,同他擦肩而过时,一只手极快地掐住白雪庭瘦弱的脖颈,拽得脱离地面。

对方似乎始料不及,嘴角溢出一声低呼,双手紧紧按着云栖鹤行凶的手,却因为身份没有动手。

“少主……”他求饶的语气听起来可怜又无助。

云栖鹤却在他吐出两个字以后,利落的“咔嚓”一声,硬生生将人脖颈扭断!

云栖鹤松开手,任由“尸体”颓唐倒地。

他目光不带一丝感情,在这冰冷注视下,地上那具尸体化作一股烟雾飘散,融进了廊外蒙蒙水汽中。

果然是假的。

云栖鹤毫不意外,拿出一条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沿着游廊朝厅堂走去。

他知道他的“父亲”会说些什么。

这已经是发生过的惨剧,对于那几天的回忆,他曾在无数个深夜反复咀嚼,最后只觉世事荒唐,所谓的名门正派,多么可笑。

果然,幻境中的“父亲”同记忆中的一样,说齐家家主上门拜访,说三日后他十八岁生辰宴上,他的母亲将会从药宗禁地出来。

云栖鹤听着“父亲”的叮嘱,目光看向房门外青灰色的天幕,心想不知司酒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