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胃癌(第2/3页)

陈舷转身走了,慢慢地,一步步摇摇晃晃的,带着一把消瘦得支离破碎的病骨,漫无目的地离开。

他走出殡仪馆,在路边拦了辆车。

身后响起开门声,有人急匆匆地跑了出来。陈建衡回头,看见面色焦急的方谕。他看见陈舷,也高喊了一声,跑出来几步,可陈舷头都没回一下,钻进了那辆出租车里,扬长而去。

方谕追了出去,可没跑几步,出租车就没了影。

陈建衡表情复杂。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拿出一根,点上了。

方谕转过身来,几步路他跑得气喘吁吁。那一头造型很好的卷毛,在风里被吹成了鸟窝。

风真大。

陈建衡没来由地,突然这样想。

方谕问他:“他到底去过哪儿?”

方谕的眼睛也通红,神情狼狈得不像样,声音也哑,看样子是刚刚在里面问过旁人。

“……”陈建衡沉默了瞬,“你妈怎么说的?”

“你别管她,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陈建衡没回答,只是用力地吸了口烟。

他呼地吐出一大口白花花的烟气。

“他不让我告诉你,”陈建衡只说,“但我能说的是,方谕。”

“陈舷还真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有些刀子,看着是捅到你身上了,但其实是为了让你跑快点,因为后面还有两把枪。”

陈建衡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嘴里叼着烟,转身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地往殡仪馆里走回去了,简直跟十几岁时候的陈舷一模一样。

突然,一辆出租车刺啦一下子停在殡仪馆门口。

车子来势汹汹,方谕一怔,回头望去。

陈建衡刚拉开门。闻声,他身形一顿,也回过脑袋。

出租车上,副驾驶的门被匆忙拉开。

下来的并不是陈舷。

一个带着银框眼睛长相斯文的男人,很不斯文地从车上跑下来,一脸狰狞地朝他们冲刺过来。

陈建衡一愣:“小白?”

谁?

谁是小白?

方谕并不认识这人,他一脸茫然。

愣神间,这位“小白”疯了似的跑到跟前来。他一把拽住陈建衡,大喊:“陈舷呢!?”

陈建衡懵逼:“什么?”

“陈舷!”小白大叫,“他在这儿是吧,在这儿对不对!?”

“陈舷刚走,”陈建衡讪讪,“不是,你怎么来了?”

“我他爹再不来陈舷就死外边了!”小白把他一推推到门上,怒骂,“你们老陈家有完没完,都多少年了,还折腾他!那边那个姓陈的真他大爷贼心不死是吧,我哥都什么样了他还要搞!不把自己儿子杀了他难受是吗!”

方谕虽然反应不过来什么情况,但敏锐地捕捉到一个词。

他一皱眉:“哥?”

小白一转头,才看见旁边站了个大帅比。

他也一皱眉:“你谁啊你?”

陈建衡咳了声:“方谕。”

陈建衡还挺照顾人,介绍完这边,又怕方谕不明白,转头给他介绍:“这是陈白元,陈舷他亲妈陈桑嘉那边的孩子,是他表弟。陈舷后来不是去江城找他妈了吗?这几年,他俩应该关系不错。”

“方谕?”陈白元明白过来,冷笑一声,“哦,你就那个方谕……不重要!陈舷呢!”

“刚走啊,”陈建衡莫名其妙,“你着急找他干什么?”

“我他大爷能不着急吗!?他得了胃癌还在外面到处乱晃,他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晴天霹雳。

如同晴天霹雳,当头一击。

方谕怔怔地瞪眼望着他:“什么?”

“你说什么?”

陈建衡亦是目瞪口呆,片刻,他怒目圆瞪地喊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啊!这孩子,这话能乱说吗!”

“我闲着没事儿咒他死!?你当我方真圆吗!”陈白元比他嗓门更大,“我他爹就是他的主治医师!去年刚升的主任!你看不到他瘦成什么样儿了吗,你们都瞎了眼是不是,看不出他身体很糟吗!”

陈建衡想起了什么,脑袋轰的一声。

方谕亦是脸色刷的一白。

他猛地想起葬礼那天,卫生间里,陈舷的呕吐声和咳嗽声——那仿佛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的声音。

【哥快死了。】

【方谕。】

【方谕。】

【——哥快死了。】

陈舷强扯出来的惨笑和那张苍白消瘦的脸,在他眼前一幕幕闪过去。方谕突然呼吸不畅,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迎面的冬风呼地冷了,他手指发麻起来,看见殡仪馆院里光秃秃的老树枝丫呼呼悠悠地晃悠了好几下。

突然一阵缺氧眩晕,方谕眼前一黑,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差点儿站不稳。

“他真得胃癌了?”

陈建衡颤抖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他得胃癌,他怎么不说!?”

“我怎么知道,八成是觉得跟你们说管屁用,你们就知道欺负他!”陈白元骂他,“陈舷住哪个酒店?快点,陈舷住哪个酒店!!”

方谕想起了什么。

“……他喝酒了。”他喃喃出声。

陈建衡这会儿也是被迎面一道噩耗砸得发懵,一听这话,没反应过来。

他说:“什么?”

“他喝酒了……”方谕哆嗦着声音,“他昨天喝酒了啊,他一桌一桌敬的白酒……”

陈建衡脸色也刷的一白。

陈白元面目一阵扭曲,破口大骂一声。

“你们都干什么吃的,快开车去啊!你个傻卵!”他喊,“陈舷要是出什么事,我弄死你们!”

陈建衡连滚带爬地就往停车场跑,方谕也拉开门,冲进殡仪馆里,撕心裂肺地把马西莫喊了出来。

一群人开着车就往陈舷下榻的酒店冲,进了酒店就直奔前台。方谕首当其冲,他饿狼扑食似的扑到前台上,把人前台小姑娘吓得一哆嗦。

“陈舷!”他嘶吼着问,“有没有一个叫陈舷的住在这儿!?”

“有啊,但是一早就退房了。”前台小姑娘看了看电脑,“他退房的时候,垃圾桶里全都是药,也不知道值不值钱,所以还专门打电话问他了呢,我记得挺深的。”

“……”

方谕脸上的血色肉眼可见地、一分一分地褪了下去。

陈舷没有回酒店。

他把药都扔了。

一群人满宁城找了起来,都开着车四处奔寻。陈建衡把所有能发动的人都发动了,陈庆兰也被叫了出来,还去警局报了警。方谕也把所有能叫的都叫了,昨天又在葬礼上有了联系的尚铭和高鹏都被他一齐喊了出来。

深冬的宁城寒冷无比,方谕跑了好几条街道,在路上四处张望,歇斯底里地喊着陈舷,可漫天飘雪,行人依旧,除了路人向他投来的疑惑目光,他找不到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