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白酒(第2/3页)

陈舷拿下呼吸机的氧气面罩,拿过水,小口小口地抿着喝了半杯,咳嗽几声,把水放到了旁边的柜子上。

陈桑嘉看见他眼眶发红,问他:“方谕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陈舷把氧气面罩带回脸上,“我跟他说了几句话而已,让他别来了。”

陈桑嘉情绪有所平衡:“你不愿意见他的话,让他别来也好。钱的话,咱们想办法还给他,不让你欠他什么。”

“什么钱?”

“方谕给你垫的钱呀。”陈桑嘉说,“你的手术费,检查费,这些天的住院钱,都是他出的。”

陈舷不吭声了。

他又看向外面。

“方谕,其实挺好的,”他说,“只是我不在意了。”

他现在什么都不在意。

他只想死。

天渐渐黑了下来,雪一下就是一天。黑天的时候白雪还在飘,离医院不远处有个夜市,一到晚上灯火通明烟气飘飘,吆喝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马西莫跑进烧烤店,抓住旁边一个店员小伙:“葳蕤间在哪儿?”

“四楼。”小伙指指楼上,“四楼一上去左边第一间雅间就是。”

“谢谢。”

马西莫道过谢,冲上二楼。

打开雅间的门,一股淡淡的酒味儿合着鱼贯而入的寒风就直冲鼻腔。马西莫打眼一瞧,就看见桌子上瓶瓶罐罐摆满了酒,红的白的啤的都有。方谕坐在窗边,开着窗户,边对着四楼高处不胜寒的寒风对瓶吹。

在对瓶吹白酒。

他仰头闷了很大一口。

“我的亲mio dio!”

马西莫中意文杂交地喊了耶稣,冲过去把方谕手上的剑南春夺了下来,“老板!你对瓶吹白酒?!你Hai paura di non essere in ospedale?!”

叽里咕噜的什么玩意儿。

方谕一脸迷茫又不爽地盯了他一会儿:“什么?”

“你怕去不了医院吗!会酒精中毒!”马西莫重说了一遍中文,把剑南春转头往桌上一砸,又气又恼,“跑这里喝什么酒,陈先生呢?你不是一直蹲在医院楼底下等着他吗?”

方谕不说话了,他愣在那儿,眼里只剩一片呆茫。

“……老板,”马西莫伸手在他跟前挥了挥,“老板?你还好吗?”

“我哥不要我了。”

“什么?”

“我哥不要我了。”

方谕愣愣地看着他,两行眼泪又掉了下来。他俊秀的脸一片通红,眼睛里亮晶晶地闪烁着醉意和泪光。他深吸了一口气,抿了抿嘴,又去拿那瓶剑南春,“我哥不要我了……我哥不要我了。”

他转头去拿旁边的小酒杯。

马西莫本来想拦,一看他拿酒杯了,便收了手。

马西莫问他:“陈先生不要你了?谁说的?”

“他自己说的。”方谕低着脑袋,嘟囔着往小酒杯里倒酒,“我哥不要我了……他不想要我了,唔,他不想要我了……”

方谕哽了口气,好像是呜呜咽咽地抽搭了下。

还挺可怜。

马西莫心生同情。

“他是怎么说的?”马西莫说,“老板,不用很伤心,没准……哎!!”

小酒杯倒满了,方谕却把那酒杯往桌子上一摔,拿起酒瓶子,仰头闷了起来。

“撒手!”马西莫冲上去拽他酒瓶子,“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你虚晃一枪吗!?松手啊老板,白酒不能这么喝的!!”

方谕完全不听人话了,也不松手。马西莫跟他搏斗半晌,方谕始终没松开那瓶剑南春。这人力气真是大得可以,犟得像头牛,马西莫死拽都拽不回来。

最后他扯着方谕,把他带下楼,退了还没开瓶的酒,结了账。

方谕被拉下一楼,手里还攥着剑南春。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吹冷风,又闷了几口白酒。

马西莫趁他喝醉,嘟嘟囔囔地边付钱边骂了他几句个死恋爱脑。

正在前台结账,忽然,前台小姑娘“啊”了一声。

这一“啊”,马西莫就一哆嗦,本能地发觉事情不对。

一回头,果然,方谕从台阶上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一边仰头灌酒,一边摇摇晃晃七扭八歪地往外走。

马西莫炸了。

“老板!”他大叫,“老板,你回来!喝醉了你乱跑什么!”

方谕不理他。

马西莫又骂他两句,匆匆把账结了,跑着跟了出去。

“老板!”

方谕踉跄几步,停在路边。他把酒瓶往旁边的垃圾桶里一丢,伸手,在自己身上胡乱摸了一通,吭吭哧哧地把手机从裤兜里拿了出来。

迎面寒风不要命似的吹,把他一脑袋毛吹得乱飞。

方谕喝得脑袋发胀,往后摇摇晃晃退了几步,站都站不稳,差点一屁股摔下去。马西莫一个箭步冲过来,眼疾手快地把他扶住,让他的屁股免了一场灾难。

“老板,”马西莫一脸命苦地求饶,“先回酒店行不行?你先回去睡觉,酒醒了再说……”

“不行。”方谕拿着手机,“不行,不行……我哥睡不好觉,我也不睡,我不睡。”

他边说边把手机凑到脸上,皱起好看的脸,努力聚焦视线,手指在界面上敲了半天,才把手机解锁。

就这么点儿事,他又身子一歪。

马西莫不得不用力拉住他。

“回去玩手机行不行?”他说,“你在这儿玩手机,一会儿给你吹感冒了。”

“不回。”

方谕满脸通红,眼睛发木,特别固执地抓着手机,一下一下用力点着,“不回,我不回意大利……我哪儿都不去,我要找我哥。”

“我哥怎么不要我了……我怎么乱说话,我要跟我哥道歉,我得跟我哥道歉。我哥生气了……”

马西莫心累。

他想了想,又怕方谕这么闹下去,明早一酒醒,就发现自己社会性死亡。作为一个秘书,他不能让老板社会性死亡。

马西莫还是伸手去拦:“你哥做手术呢,先回酒店吧老板,你喝口水再联系。”

给你泡一杯安眠水。

加片安眠药的那种。

结果方谕抓手机的手也死紧,和那瓶剑南春一样,马西莫没能把手机抢下来。

他一戳,把一个语音戳了出去。

马西莫:“……”

方谕又戳开免提,放到耳边。

马西莫都听见那很大的嘟嘟声了。

嘟了半天,对面没接,电话在漫长的嘟嘟里自己挂了。方谕把手机从耳朵边上拿下来,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句什么,又把电话戳了出去。

还是没接。

如此三五遍,马西莫放下了些心,心说可能陈舷手机关机了,毕竟他昏迷了好几天,重病应该也没心情玩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