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女佣

“Sei tornato?”

一串叽里咕噜的话响起来, 陈舷回过神。

他回头一看,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从楼上走了下来。妇女有些微胖,穿着件长长的黑裙, 像个女佣。

看见陈舷,她微微一愣,随后朝他一笑, 挺和蔼。她弯身点头, 打过招呼后,又对他说了一串叽里咕噜的话。

陈舷完全听不懂, 他讪讪干笑两声,朝她摆了摆手,尴尬至极, 转头刚想去找方谕来救命,方谕就从走廊另一边走了出来。

他把脱下的外衣拿在手上, 看见女佣,自然而然地就把手上衣服交给了她, 也对她说了一串叽里咕噜的话。

陈舷傻愣愣地在落地窗旁边看着。

女佣接过他手里的衣服, 和他说起话来。他俩越说话, 方谕脸上越是发愁。

俩人说着说着,方谕就抬手指了指陈舷。

好像是提到他了——女佣转头看了过来,眼睛亮亮的,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弯起眼朝他一笑。

陈舷脊背骨头一紧,有点局促地把两手握在一起,朝她腼腆地也笑笑。

方谕忽然叹了口气,从裤兜里拿出钱包来,抽出一沓票子塞给女佣。

女佣一看见钱, 立马两眼一亮,接过票子,朝他一笑,对他一个飞吻,小跑着转身哒哒哒地走了。

陈舷惊呆了。

“Ricordati di acquistare più ingredienti!”

方谕转头朝她的背影大声说。

……叽里咕噜的什么玩意儿。

陈舷还是听不懂。

方谕按住脑门搓了搓,一脸苦大仇深地转头,看见陈舷,脸上的表情才好些。

他朝他走过来,伸开双手。

陈舷也伸手,俩人自然而然地抱到一起。

陈舷问他:“那是谁?”

“住家保姆阿姨,”方谕抱着他,低头亲亲他脖颈,“这么大个房子,我懒得打扫。刚刚那个是礼仪,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陈舷乐了,他知道方谕说的是刚刚那个飞吻。

他早知道欧洲会这样,并不在意。再说也是了,方谕这么有钱了,请阿姨也正常。

“唔。”

陈舷被他亲得脖子痒,一耸肩膀,往旁边歪歪脑袋,“你刚刚跟她说的什么?”

“冰箱里没有咖啡豆了,我问她怎么没买,她说本来一会儿就要出门去买的,听说我今天才要回来。”方谕说,“今天超市大促销,本来就在等今天。”

“……你还会在乎超市大促销吗。”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方谕说,“刚刚我看冰箱里也没有多少食材,就跟她说,你有胃病,病还刚好,要在家吃些好的,叫她去超市多买点食材回来。”

“喔,”陈舷明白了,“那她知道我是谁吗?”

“马西莫跟她说过。”方谕说。

“怎么说的?”

“就说你是我哥吧,不清楚,反正他会解释明白,”方谕把他帽子往下按按,“房子怎么样?你在看什么呢?”

他这么一说,陈舷才想起来。他在方谕怀里转身,看向后院里的游泳池,又回头看他:“你怎么,在后院里弄了个游泳池?”

方谕眼眸微微一动。

他松开陈舷,也看向后院里那片游泳池,没吭声。

陈舷看见他眼睛里多了些复杂的心绪,似乎是那些差点把他杀了的过往。

就那么五味杂陈地沉默了一会儿,方谕浅淡地置之苦笑。

“不知道,”他说,“买下这儿的时候,后院一片杂草地,就装了个泳池。”

陈舷望着他的眼睛:“那时候,不是恨我吗?”

方谕又不说话了。

他低下眼帘,紧抿起嘴,眼睛又红了,痛苦的自责愧疚又漫上来。

方谕握在他肩膀上的手收紧起来,五指紧扣着他的臂骨,陈舷有点疼。

“好像没那么恨,”方谕轻声说,“那会儿,不知怎么了,就想装个泳池。”

他又哭了,眼睛里落下泪来。

“别哭了。”

陈舷抬手给他抹掉眼泪,朝他笑起来,“别哭了,我不是要怪你。”

“我知道……”方谕松开他,抬手揉揉自己眼睛,“对不起,哥。”

陈舷对着他苦笑。

“行了,你别跟我折腾这些了,没完了。”陈舷轻拍两下他的脸,“说好不提了的。”

方谕说:“我想跟你道歉……”

“道了好多次了。”陈舷说,“我都跟你过上日子了,别天天对不起了,苦大仇深的,多沉重?你一句对不起我就得想起一次来,你能不能让我开心点?”

方谕忙不迭点头:“能,能能能。”

陈舷就乐。

“那就不提了,”陈舷转头看向游泳池,“你下去游过没?”

“没有,”方谕说,“就夏天的时候下去泡澡。”

陈舷失笑:“谁拿游泳池泡澡啊。”

“我不会游泳。”方谕拉开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又皱眉,担心地伸手捏捏他的下巴,“你还不能下去,刀口好了还没多久,医生说要三个月的。”

“我知道的啦。”

“你千万克制一点,”方谕又看了看他还没二两肉的身体,“千万别逞强,知道吗?”

“知道。”

“好了我就让你下去,回头我会在这边给你找个医生。”方谕拎起他还绑着绷带的胳膊,“这个也得继续上药。”

陈舷先前胳膊上起红疹,他心理崩溃又抓又挠的,还往上挤肥皂和消毒用洗手液,后来被医生里三圈外三圈地绑了好几圈绷带。

他抓得太深了,后来胳膊疼得抬不起来,也是上了好几天的药。和方谕的手一样,这会儿他还没好全乎。

陈舷吐吐舌头:“知道了。”

“知道最好。”方谕伸手点点他的鼻尖,“你想睡哪儿?”

“你睡哪儿我就睡哪儿。”陈舷摸摸鼻子,“压不着刀口了,咱俩睡一起。”

“那跟我睡二楼卧室吧。”方谕说,“这边。”

方谕带着他往楼梯那边走,进了一间卧室。他这卧室真大,布置也好,地上一张墨绿的毯子,像片春草。木头做的复古柜子林立,窗户前头一排风铃。

窗户正开着,吹得那些风铃叮铃铃地一阵响。好像今个儿不是春天,是夏天。

那儿是个巨大的飘窗,铺了好几层软垫,能坐在上头看海。陈舷看见外面的大海和金色的海浪,遥远无边无际的海,没有终点,没有围墙拦住,大海外是生天。

陈舷坐去上头,看了好久湛蓝的海。

直到卧室里响起悠扬的音乐,他回过神。一转头,他才看见方谕在摆弄什么。那是角落里的一个复古漂亮的老留声机,音质上年代了,正很旧地吟唱。

很飘扬空灵的歌声,陈舷坐在飘窗上听了会儿,听出是方谕在江城送去衣服那天哼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