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勋章

方谕跟着那人走了, 临走前又频频回头,担忧地看了陈舷几眼。

陈舷哭笑不得,扬起手跟他挥了挥, 无声地跟他再见。

真不知道方谕在担忧他什么。

这地方是大,可陈舷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会乱跑?

他到底怕什么?是怕陈舷会跟几个月前沉默地离开殡仪馆那会儿一样, 几个小时没看见人, 转头就找个桥去跳了?

那会儿是没钱治病才那样的,现在都轻舟已过万重山了, 他怎么还会闲着没事去找死。

“陈先生。”

马西莫叫了他一声,陈舷回头,马西莫正示意他往另一个方向走。

“这边请。”马西莫说。

陈舷跟着他走了, 俩人走到会场一个角落里。会场的座位也都已经布置好了,跟大礼堂的座位似的豪华, 只是没什么人坐,工作人员都在忙里忙外地忙其他的事。

马西莫带他在后面坐下。

一坐下, 陈舷整个人陷了进去。

这座位软得他一哆嗦, 有一瞬以为自己要跌。陈舷惊疑不定地坐好, 往后一靠。

椅背同样很软,他像靠在棉花上。

陈舷瞪着眼眨巴两下,有点受宠若惊。

他抬头。会场里的工作人员还在忙来忙去,座席上就只有陈舷一个人在稳稳当当地坐着。

陈舷有点如坐针毡。

他不安地望向马西莫:“就这么坐着, 没问题?”

“当然没问题,座位放这儿就是给人坐的。”

马西莫说完,也一屁股坐到了他身边。

有人陪他一起坐了,陈舷才心安下来。

“你不去跟着他吗?”陈舷问他。

“我的工作是看好您。”马西莫回答,“要助理的话, 这里遍地都是,不会缺人帮老板干活的。”

“那倒也是。”陈舷说,“不过也不用总看着我,我都老大不小了,又不会乱跑,也不知道他怕什么。”

马西莫笑了声:“怕您人生地不熟,会遇上麻烦。”

“……也是。”

“而且,您得过重病。”马西莫说,“就算好了,老板也吓得够呛,怎么看您都怎么还需要照顾,当然要看着您。”

陈舷说不出话。

“他怕的还挺多的吧。”马西莫补充了句,“如果我女朋友几年不见,再见之后没几天,突然上桥跳江而且还真跳了的话,我这之后至少十几年都不敢让她离开视线。”

陈舷捂了捂脸,说不出话来了,挥挥手让他别说了:“我知道了,别说了,我错了。”

“别,您没错,我没怪您。”马西莫说,“您也是没办法。喝点什么吗,陈先生?”

“蜂蜜水?”陈舷说,“温的。”

“那当然,您得养胃。”

马西莫转头拉住一个路过的人,跟他说了些什么。

过了十几分钟,便有个人推着个小推车来了,给他们送来了一壶蜂蜜水和两个杯子。

不愧是时装秀的大会场,都灵城的大皇宫,要一壶蜂蜜水都能上菜上成这样,还不知道从哪儿整来个小推车。

马西莫给他倒了杯蜂蜜水,陈舷捧在手心里喝了口:“服务真好。”

马西莫轻轻一笑。

陈舷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这儿看看那儿看看,跟马西莫有一茬没一茬地聊了半天。

过了会儿,方谕走出来了,他凝着脸,走上T台四处看了一圈。

边看台上,他边往下面的座席上扫了眼,好像在找什么似的。直到他看见陈舷,才视线一停,扬起手来,跟他挥了挥手。

陈舷也跟他挥了挥手。

方谕好像心满意足了似的,低头偷笑一下,转头就跟旁边的人说起了话,又指了指T台几处,好像是在嘱咐什么。

他好像心情好了不少,脸色不像刚出来时那么凝重了。

嘿,打个招呼就能心情好,陈舷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充电宝。

方谕从早忙到晚,饭都没顾上吃一口。

陈舷这边倒是舒服得很。方谕早上来时,就给他拿上了饭盒,装满了给他吃的特供饭。到了中午的饭点,马西莫带他去了员工食堂,给他拿出饭菜来,自己也叫了份披萨的外卖。

俩人在外头吃香喝辣——当然陈舷还不能吃香喝辣,只是吃养胃的病号餐,但他俩的确是比方谕过得舒服多了。

马西莫端着奶油浓汤喝了半碗,说:“今天这工资拿得很舒服。谢谢你,陈先生。”

陈舷干笑两声。

忙到要天黑,一群人才下工。

陈舷跟着马西莫先出了会场,把车开到了门口等方谕。

又隔了半天,方谕才从里面出来。他打开车门,坐进车里,好像人都被吸干了似的憔悴,整个人摇摇晃晃的,满脸的厌烦。

陈舷看得汗颜,心说钱可真不是大风飘来的,方谕出手阔绰的背后也是苦命的上工。

方谕一坐进来,就往陈舷身上一倒。方谕抱着他,把脸埋在他身上,吸猫吸狗似的来了一遍史诗级过肺,仰头喟叹一声,这才坐直起来,脱下外套打了个哈欠。

陈舷捏捏他耳垂:“很累?”

方谕点点头:“就这一段很累,时装秀办完就好了……那也还要两个月,时装秀是六月底。”

“我的亲娘。”陈舷咋舌。

方谕笑出了声。

“陪我上班,行不行?”方谕问他,“再上两个月。”

“行啊。”陈舷说。

陈舷说到做到,第二天也陪他来上班了,之后几天亦是。

时装秀的会场一天一天地布置完整了,陈舷在下头看了几次彩排。那些穿在模特衣服上的衣服真心漂亮,陈舷看见了方谕设计的礼裙,裙摆流苏拖在模特腰后,上头亮闪闪的不知道是什么,像星星。

日子就这么过去很多天,陈舷每天都来时装秀会场底下坐着,方谕也总是把马西莫安排在他旁边。

后来,方谕在某天下班的时候忽然问他:“是不是很无聊?”

“无聊什么?”陈舷问。

“陪我上班啊。”方谕说,脸上忽然有点愧疚,“带你来了意大利,景点没带你转几个,还光顾着让你陪我上班。”

陈舷乐了,说:“有什么的,我是家属陪同,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不无聊,在哪儿玩手机不是玩。”

方谕愣了下,嗤了声:“这么会说话。”

“你哥一直很会说话。”陈舷说。

“好好,你会说话,你最会说话了。”

陈舷冷哼一声。

方谕在他旁边笑着。

*

方谕工作虽然忙,但私底下的正事他也没耽误。过了几天后,他又带着陈舷去看医生。

陈舷胳膊上的伤又上了几次药,终于慢慢养好了。

五月底,他最后上了一次药,两手上的绷带终于解了下来,上头的抓痕也留下了疤痕,和着那些从前自残留下的刀疤一起,横横竖竖地交叉着,有些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