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后金克星袁崇焕(第5/6页)

这样一来,又吓着了我们的辽东经略。史书记载:由此“高第大惧,始稍敛迹”。就是说,那些要找他玩儿命的家伙,把他吓坏了,于是高第有所收敛,并且,对袁崇焕也开始改变态度。

以前,高第可能是很想看着袁崇焕出洋相,看看他如何在努尔哈赤的八旗铁骑面前“独卧孤城”。如今,对于那些申请调到宁远去的人,不但批准,还会嘉奖他们。到后来,看到袁崇焕因为“独卧孤城”而名声大盛、深孚人望的景象,这高第不知出于什么动机,突然给朝廷打了一份报告,盛赞袁崇焕有勇有谋,应该再行升迁。有一种说法,认为高第是想明升暗降,通过升官,把袁崇焕的实权剥掉,然后再把他弄出宁远。还有一种说法,认为高第对袁崇焕享有的崇高威望很是眼热,自己也颇想尝试一二,于是使出了这个招数。

谁知,朝廷不但欣然同意给袁崇焕升官,将他任命为按察使,还同时让他兼任宁前道尹,使关外诸官吏将佐如总兵、副将、参将、守备们,一下子都成了袁崇焕的部下。袁崇焕在山海关外俨然自成一军,高第有苦说不出,更加拿他无可奈何了。

当此时,袁崇焕召集全军将士,当众刺血,写下血书,誓与宁远共存亡,并郑重地给将士们下跪,为国家为生民请命。将士们泪流满面,发誓愿效死命。据说,当时全城官民尽皆遥遥下拜并挥泪宣誓,愿与袁崇焕共生死,场面至为感人。

随后,袁崇焕分兵几路:一路动员城外百姓迁居城内,以便坚壁清野;一路严密盘查奸细内应,准备将计就计;一路筹备守卒食粮;一路准备战守器具。然后,传令宁远以西的前屯卫守将和山海关守将:“凡有逃到这里的宁远将士,一律斩首示众。”

就此,宁远城中已是众志成城。

努尔哈赤则全然没有把宁远城和袁崇焕放在心上。因为,在以往的岁月中,他已经得到了太多蔑视大明帝国的理由。如今,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对宁远城与袁崇焕格外高看一眼。

论城池高大坚固,宁远城远远不如开原、铁岭、沈阳、辽阳中的任何一座,与那些辽东名城比起来,宁远城是什么?一个在此之前甚至很少有人知道的弹丸之地。

论起官爵高低,袁崇焕虽然当上了副省级的按察使,若和辽东经略比起来,可还差着好几级呢。这些年,直接间接死在努尔哈赤手里的大明辽东经略已经不止一个。

论起实战经验,据说这个袁崇焕从来没有亲临战阵打过仗,更不要说身经百战了。在横行天下的努尔哈赤眼中,“何物袁崇焕?”——袁崇焕是什么东西?充其量是个纸上谈兵的书生罢了。

此外,论兵力、论军备物资、论财力等等,袁崇焕和努尔哈赤以前的对手根本就不在一个量级上。

因此,开战之前,努尔哈赤志在必得,几乎是出动了倾巢之兵。据说,他此次出兵的目的,是要直下山海关,然后与大明帝国以山海关长城为界,正式划定疆域。

大明天启六年(公元1626年)正月十四日,高第尽撤关外诸城没几日,努尔哈赤便带重兵席卷上述各地,并于二十三日直奔宁远城下。

此刻,努尔哈赤最忧虑的不是拿不下宁远,而是担心开战后袁崇焕会率军跑掉,增加了山海关的防守力量。于是,当他率领十三余万大军来到前敌时,所做的布置不是攻坚,而是跨过宁远城五里扎下营寨,将宁远通往山海关的大道拦腰截断。意思很明白:防止袁崇焕跑掉。显然,努尔哈赤对自己和自己指挥的军队充满信心。

应该说,努尔哈赤有理由这样做。

后金军队已经快四年没有教训大明帝国了。在那个庞大的国家里,帝国的官员和将士常常具有卓越的学识与才能,可是,由于身处一种愚不可及的制度之下,在这些人身上,便时常只能看到过多的傲慢、自私、贪婪与怯懦。那些试图表现杰出才华与品行的人,如熊廷弼与孙承宗,很快就会在他们自己人的争斗中被淘汰出局。努尔哈赤的部下们则完全不是这样。只要具有足够的勇敢和才能,他们就一定会得到应有的回报——财富、女人、权力与荣誉。

史书记载说,女真人“出兵之日,无不欢呼雀跃,士兵们的妻子儿女也都欢天喜地,祝愿她们的父兄丈夫们能够多立战功,多得财物。如果兵士家中有四五个奴仆,便都要争抢着希望和主人同赴前敌,全都是为了可以抢掠财物的缘故”。

这部史书的书名叫《建州闻见录》,作者是朝鲜人李民寏,曾经当过女真人的俘虏。

他继续写道:努尔哈赤的部下聚会时,面部或脖子上带伤疤的很多。因为,敢于冲锋者有功,退缩者为罪,而脸面或脖子上的负伤者,是兵士最高的战功,可以受上赏。这种军功通常所受的奖励,包括女人、奴婢、牛马、财物等,有罪者则或者杀头,或者没收他们的妻妾、奴婢、家财,或者受到肉体刑罚。

另外一位朝鲜派到后金国的使节这样记录自己目击到的情形:

战斗行将开始时,每支后金部队都会派有一位押队——大约相当于后来的督战队——该人携带着前端涂有红色颜料的箭矢,遇有违犯统一指挥、战场纪律或临阵退缩者,便以该箭射之。战斗结束后,一一查验,凡身上带有朱痕者,不问轻重一律斩首。所有战利品,全部分给所有部队,立战功多的人可以分到加倍的一份财物。(《光海君日记》第一六九卷,十三年九月戊申)

有人曾经注意到了一个刺眼的对比,在兴高采烈分享胜利成果的同时,也有人抱着战利品挥泪如雨,乃至号啕大哭。原因是,他们父子兄弟常常在一个牛录中并肩作战,此时领到的财物中,可能便有他们战死的父子兄弟那一份。

史书中,谈到后金国作战失利、伤亡惨重时,常常会记载他们大哭而去。这种记载不是幸灾乐祸,也不是故意矫情,很有可能是实际情况。这种由血亲、宗族纽带连接起来的军队,具有一种血腥的宿命,每当遇到这种情形,便会遭遇双重的打击,亲人战死在战场,而自己和家人又得不到战利品的慰藉。

这种情形,可能是努尔哈赤特别喜欢采用混进敌人城堡、里应外合、奇袭、偷袭、夜袭、长途奔袭等战术,较少采用攻坚战的原因之一。

事实上,从熊廷弼和孙承宗接任辽东经略,锐意进取,渐次恢复辽西走廊以来,努尔哈赤便两次按兵不动,在先后长达四年多的时间里,始终相持相望,从不相逼相侵,可能也有这样的考虑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