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几家人都期盼着赵广昌继任族人之时,赵广昌正端着碗坐在堂屋的门槛上扒饭。
这几日,他没怎么吃东西,两口饭下肚就噎得慌,偏赵文茵哭哭啼啼的蹲在他面前诉说近几日的委屈,他头疼的说,“别哭了,待会阿耶替你骂她。”
“她现在可厉害了,连三婶都拿她没辙了。”
以前三婶说什么梨花会听,如今梨花装聋作哑,佯装没三婶这个人似的,连三婶没回来她也不闻不问,冷漠得很,她怀疑,“阿耶,三娘的病是不是没好啊?”
在家里时顶多爱撒娇,出门后蛮横无理,跟泼妇没什么两样。
太反常了。
“别胡说。”赵广昌皱起眉,转身朝堂屋望去。
梨花仰着脑袋,正柔声安慰哭红眼的几个堂姑,神情真挚,不像冷血的人,他问女儿,“你阿娘说的?”
“三婶说的。”赵文茵恨恨望着人堆里左右逢源的梨花,“三婶进门,堂弟哭着跑过去抱她,三娘淡淡喊了声阿娘就进屋了。”
赵广昌若有所思,“你三叔呢?”
“在茅厕看牛呢,有头牛倒地不起,怕是要死了。”
茅厕里站满了人,染疫病的牲畜不能吃,然而这么大一头牛,白白扔掉太可惜了,都在问刘二能不能救活。
刘二养牛的经验最丰富,他仔细看了牛后摇头,“救不了。”
“那怎么办?”
赵广安道,“明日咱出城后挖个坑将其埋了,三娘说了,生病的牛不能吃。”
这话大夫也说过,但这头牛当时分给赵铁牛和赵武两家身上,两家占大头,分肉也会分得更多,这次不吃肉的话,将来其他牛累死或饿死,他们两家就分不到什么肉了。
赵武低头抚摸老黄牛的脑袋,犹豫道,“这牛早就病了,不是瘟疫吧?”
“怎么不是?”赵广安说,“最近瘟疫凶,这头牛之前不是疫病,到奎星县地界后也染上疫病了。”
人都这样,何况是牛了?
“真埋了?”
“埋。”赵广安一锤定音,“不服的话自个跟四叔说去。”
赵武面色讪讪,不用说也知道四叔会反对宰牛吃,他拍拍老黄牛,“你争气点,真要死,也等出城以后啊。”
这会儿死了,夜里就会生蛆发臭,怎么拖到城外掩埋?
赵武去问梨花,“十九娘,咱们明早走吗?”
梨花点头。
接人这事给赵广昌做对了,除了堂姑和孩子,不见堂姑们婆家的人,去的是赵大壮的话,怕是会多出几十人来,大致了解了下周围村镇的情况,梨花和赵武说道,“今晚不睡了,把蝗虫处理出来再说。”
蝗虫肉挑出来晒干磨成粉,泡水喝方便又省事,梨花已经说过了,老太太带着孩子都在做这事。
她看着面前哭成泪人的堂姑道,“先吃点东西,待会帮着干活。”
院里又生了几堆火,至后半夜才忙完。
蝗虫太多,肉挑出来后放麻袋拴紧藏进箩筐里,没处理完的串起来挂在铁棍上。
一串串的,看起来像帘子似的,极其壮观,出发时,老吴氏拨着蝗虫串感慨,“出城后用砍些枝桠搭个简陋的车棚,这样能晾更多蝗虫。”
老秦氏道,“还得搓些草绳。”
队伍驶入正街,明夏几家的人在角落蹲着,看到牛车,默默地跟在队伍后。
老秦氏怕老方氏求着要坐车,想往梨花在的车棚里躲,谁知几十米也不见人上前,心里犯嘀咕,“四娘婆婆没看见我?”
老吴氏撇嘴,“你躲她这么多天,她要再不懂就白活这些年了。”
“我也没法子啊。”老秦氏抬起自己的脚,“我脚上的水泡没好呢。”
来奎星县的路上,所有人都连夜赶路,老吴氏的双脚也全是水泡,进宅后狠着心挑破了,这会儿有些长出
了新皮,有些还痛着。
她道,“只盼戎州城的情况好点吧。”
牛车驶到城门,好些人拖家带口的出城,犹记得她们刚来时,城门冷冷清清的,不见人出去,蝗灾一来,城里的百姓待不住了,只能往北边跑。
老太太拨开车棚上悬挂的蝗虫帘,“三娘,怎么不见官差盘查?”
梨花看了眼,“我们出去了,南边的难民进城才有住的地方。”
“啊?”老太太瞠目,“还能这样?”
衙门的打算她不知道,但城门大开的确是在蝗灾后,城里百姓不走,难民们没有住处,只能烧杀抢掠。
老太太蹙眉,“那咱们去戎州城,住的也是搬走的百姓们的宅子?”
若是这样,那戎州的灾情岂不也很严重?
梨花瞄了眼城门口,“不好说,左右晚上就到了,到时就知道了。”
“哎,照理说衙门上报灾情,朝廷的赈灾粮早就下来了,咱都到奎星县了也没听人说灾粮之事,为啥呀?”
要么有贪官,要么国库空虚,梨花也不清楚缘由,但她从来没想指望朝廷,“阿奶莫怕,戎州城不好咱们就去益州,大不了去京城。”
在青葵县她就念叨着要去京城,老太太没太放在心上,此刻有些在意道,“京城远吗?”
“远,但京城安全。”
“也不知道王家人到京城了没?咱真要活不下去了,只能厚着脸皮上京求他们收留了。”
经过这些时日她也算看明白了,只要能活着,面子不算啥,像夏家,一开始趾高气扬,还私下打人,现在别说打人,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她教梨花,“真到那日,你就抱着子荆的腿哭,他年纪小,好糊弄点。”
而且两家定了亲的,不存在男女授受不亲的情况。
“到那时,我绝不给阿奶你丢脸!”
还得是三娘上道,换成文茵,铁定臭脸发脾气了。老大一回来,文茵小嘴叭叭没有停过,跟长舌妇似的,老太太不喜,“你大伯找你没?”
“没有啊?”梨花疑惑,“大伯找我干什么?”
元氏受了惊吓神神叨叨的,赵广昌关心她还来不及,哪有心思找自己?
“他要找你,你就喊阿奶,阿奶给你出头。”
“好呢。”
牛车循序渐进出城,沿官道大概十里,那头生病的牛再次跪地,在宅子时,它喝了些药,这会儿却是药也不喝了,眼皮软塌塌的阖上就再也不撑开了。
二堂爷背过身偷偷抹泪,这头牛本该是他家占大头的,侄子不忍心,跟他换了。
赵武端着药,试图强行灌溉药。
刘二跑过去,“没用,它死了。”
官道上全是逃难的,刘二扶赵武,“它坚持到这儿怕是不想被人吃,咱找个隐秘点的地把它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