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李解跟着曾老头去北边的林子打猎去了,回来没个准头,梨花走出去,“约莫还要再等几天。”
地面结了冰,院里的柴火湿漉漉的,梨花扒了两下,眉头蹙了下来。
屋里的人陆陆续续起身,见她站在屋檐下发愣,问道,“怎么了?”
梨花仰着头,脸色在瑟瑟寒风中不甚真切,“好像要下雨了。”
旱灾数月,百姓们无不盼着老天爷下雨,然而真到了这天,所有人都拧起了眉,山里露气重,一下雨,水汽更厚,地里的嫩苗怕活不了...
她们胡乱的裹紧衣服奔出来,抬头一瞧,天空灰蒙,乌云沉沉积在东边,似要吞噬这渐亮的天光。
有经验的人眉头紧锁,“是要下雨了...”
梨花抿了抿唇,不是她看错了,这么厚的乌云,真的是下雨前的征兆。
“咱得搭个柴篷...”
大家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院里整理过的柴火,心头笼了一层霜。
就这么大点地,真要下雨,柴火都得淋湿,到时怎么生火做饭?想到这层,年龄最大的古阿婶站出来,“屋后有建屋剩下的木头,待会我们就搭...”
她是农妇,在老家时,什么活都做,前些日子身子弱,浑身使不上力,现在缓过劲,不想继续劳烦赵家人了,毕竟他们也忙得很。
“三娘,你忙你的,莫惦记我们了。”
“木头够吗?”
“够的,草也足够。”
进谷后,族人们天天忙屋子的事,看得多了,搭草篷所需的木头茅草梨花亦有了数,回去前,绕去屋后看了看,两根完整的木头,树皮都没剥,确实足够了。
跟来的古阿婶哭笑不得,“阿婶还能骗你不成?”
梨花莞尔,这时,树村的老木匠在不远处喊她,“三娘,最近雾气太大,村里的柴火都湿了,我能把柴火堆山洞里吗?”
打南边的陷阱挖好后,几个村的人商议着划分了村界,山洞是属于安宁村的,梨花回,“行。”
梨花进洞时,树村的人挑着柴棍过来,进山数月,他们皮肤白了些,但脸上没肉,瘦得厉害。
相较而言,族里人要壮实些。
两头牛的肉原本要分到各家的,赵大壮怕妇人太节省舍不得煮来吃,又或者不分给娃,索性只把油分了出去,牛骨和牛肉留在族里,隔两天就提醒小吴氏炖骨头汤。
今天又是炖汤的日子,天一亮,负责伙食的妇人们就在灶间忙活了。
屋子已经全部建完了,但又要砍树又要挖地的,最初砌的灶就没有推,而是建了个简易的篷子做公用的灶房。
天天都有人在里头转悠,没有雾时,入谷就能看到袅袅炊烟。
眼下雾重,只能听到模糊的说笑声。
梨花还未走近,老太太的声儿就钻入耳朵里,“她堂婶给三娘炖了块肉,你走路小心点,莫洒了出来。”
许是天冷的缘故,老太太嗓子有点哑,梨花看不到人,隔着苍白的雾喊了声,“阿奶...”
前方沉默了瞬,随即响起老太太惊喜的声,“三娘?”
梨花应了一声,就见老太太披着一身枯黄的草大步而来,“忙完了?”
她没出过谷,但刘二天天都会告诉她外面发生的事,三娘帮那些人建了屋又囤柴,还教她们缝被褥,挖陷阱,外头的人说起三娘,满是赞许,对老三亦极其恭敬。
连曾老头都称三娘是做村长的料...
“忙完了。”梨花上前扶她,“地打滑,别摔着了。”
“摔啥呀。”老太太得意的拍了拍腿,“阿奶硬朗着呢。”
人既回来,就不用再送食了,老太太扭头,朝刘二道,“三娘家来,咱就回去用食吧。”
灶房那边没有桌凳,四周还通风,冷得很,老太太说,“把老三叫回来。”
赵广安将族里的孩子们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前两天带女娃们去山下溜达了圈,回来就穿着从官兵身上扒下来的盔甲在山谷转悠,美其名曰巡视。
她出来时,赵广安正吆喝着娃们去竹林集合,怕是有事吩咐。
“好。”刘二把碗递给梨花,转眼跑进雾色里。
须臾,小路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三娘,你回来得正好,给你看看我的盔甲...”
赵广安声音气呼呼的,梨花抬眼一望,就看他捏着几片黑铁跑来,“这盔甲是坏的。”
他把黑铁放在前襟处,吹胡子瞪眼道,“我轻轻一抠,盔甲上的铁片就掉下来了。”
昨天那件盔甲有点小了,方才便换了身大的,哪晓得伸手整理时,抠下几块铁片来。
怕凉着梨花,赵广安没把铁片给她,而是像发现什么秘密似的,恍然道,“难怪戎州乱成那样益州都不出兵镇压...”
这样的盔甲,普通刀剑就能刺破,哪儿是岭南兵的对手?
梨花目不转睛盯着赵广安的前襟,铁片掉落,露出锈迹斑驳的布,布上有细小的孔,她指了指,“盔甲是布制的?”
赵广安没结交过官兵,不懂盔甲如何制造的,如实道,“布衣是内衬。”
当朝流行内衬衣,宽口短袖衣里都会配里衣,盔甲质地冰冷,搭布制衣服会暖和些,赵广安还没来得及解释,梨花将他手里的铁片拿了过去。
“阿耶,这盔甲怕是假的...”
赵广
安心惊,“不能吧。”
老太太也惊讶地凑过去,铁片有些生锈,但顶端的细孔清晰可见。
老太太一眼看出关键,“可不假的吗?铁片重,普通线缝好也会断...”
线一断,盔甲就不是盔甲了。
赵广安反应过来,“朝廷偷工减料?”
各州盔甲由朝廷统一发放,若非朝廷作假,还能是各州私制的盔甲有问题不成?
梨花摇头,“不知道。”
赵家虽是地主,可没有为官的亲戚,根本不了解朝廷的事儿,她把铁片还回去,“阿耶,天冷了,不穿这个。”
这些日子搜罗了不少衣物,每家每户都分了些,加上梨花放棺材里的被褥,保暖足够了。
“我不冷。”赵广安吸了吸通红的鼻子,“我就爱穿盔甲。”
看他昂首挺胸的模样,梨花灵机一动,“阿耶,铁牛叔呢?”
“砍树去了。”
赵铁牛也日日穿着盔甲干活,不过他身上的盔甲更为寒碜,稀稀拉拉的铁片像孩子们衣服上缝制的补丁,旁人笑他他也不恼,砍竹子围了前院,白天砍树,晚上在院里做木工。
梨花家的床和凳子就是他做的。
房子建好空了好些日子,现在摆上家具,屋子顿时小了许多,一家人坐在桌边,更显逼仄。
梨花找赵铁牛说了会话,碗里的汤已经凉了,老太太怕她喝了闹肚子,让黄娘子热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