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第2/5页)
见她双眼大睁,赵铁牛居高临下的府视她,见她像是死了,又将目光挪向其他人,“老子知道你们心里想什么,无非觉得青葵县李家跟我们不对付,上山找他们对付我们,实话和你们说,老子可不怕。”
这次大雪,青葵县李家折了不少人。
除了被风刮下来的,还有那像蚂蚱串在绳子上的。
逃荒以来,赵铁牛自认见过各种死法的人,但活生生冻死在绳子的人却没见过,赵铁牛道,“山上的人我们自会收拾,等着吧。”
过来看守门的赵青山见不得他吹牛,“闭嘴吧你。”
三娘不是软柿子,却也从来没提到过怎么对付青葵县李家,连三娘都没提过,赵铁牛怎么敢大放厥词?
挨了骂的赵铁牛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起身跟赵青山讨论起来,“你说三娘会怎么对付李家人?”
赵青山可没心思琢磨这些,“不知道,反正三娘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他已经习惯三娘发号施令了,仔细想想,老村长刚生病那会,诸多事三娘都会请示过老村长再说,不知哪天起就开始自作主张了,当然,他没有看轻梨花的意思,经过这大半年,梨花是不是为他们好他看得出来。
所以他心里不反对梨花做族长。
只要为族里好,谁做族长都行。
他跟赵铁牛说,“别搭理他们了,仔细看着洞口,三娘她们回来咱就关门。”
“好吶。”
山洞里暖和,断了腿的人怕被冻死,只能认命的躺在地上,等待死亡。
像赵铁牛说的,死在外面,尸体可能会被野狼蚕食,死在洞里就不一样了,赵家进出需要经过山洞,没准哪天心情好,挖个坑把他们埋了呢?
说来也怪,刚刚还剧烈蠕动逃跑的人忽然不动了。
一开始打叶家的主意是笃定风雪大雾气重,赵家来不及帮忙,没想到叶家早有预谋,伙同了曾家和孙家抵抗,拖到了赵家人赶到。
赵大壮穿着那身沾血的衣服跑到院里他们就知道完了。
然后又不甘心,不停的为自己辩解,辩解不成,就成了咒怨,断腿后就没那些心气了,只剩满满的绝望,而现在,绝望没有了,只盼赵家心情好,赏他们一个坑,让他们不至于暴露荒野。
不知为何,他们突然想起年前赵家办丧事的事儿。
两百号人,人人皆穿着肃色服饰,戴了孝花,汉子们扛着棺材,妇人们三步一跪的送老人出殡的情形,那时就觉得羡慕,寿终正寝已是奢望,子孙又在身边,香蜡纸钱也不曾少,不像他们,死后连具完好的尸体都难保存。
想到最后,忍不住埋怨起老天爷来。
如果没有那场干旱,没有蝗灾,他们就不会落得身首异处的地步。
“也不知外面怎么样了?老家还有人活着吗?”
他们的嘴唇嗫喏起来,神思变得恍惚,赵铁牛看了几眼,心里毛毛的,跟赵青山说,“这些人不会魔怔了吧?”
都说人死前会有回光返照之时,他爹死之前没有半点病弱之象,但细想那些话,未必不是交代后事的意思,赵青山看了眼地上的人,没有半分同情,“自作孽不可活。”
他的心肠在逃荒的路上就慢慢硬了起来,想活得更久,绝对不能心慈手软。
他拍赵铁牛的肩,“咱不能做他们这种人。”
赵铁牛重重点头。
那是没有走到穷途末路的时候,真到食不果腹,赵铁牛肯定是要去偷去抢的,不为自己,也要为自己的孩子抢一口粮,当然,这话他没跟赵青山说,因为在他心里,只有梨花懂自己。
当然,不到那时候,赵铁牛还是不想做坏人的。
他们就是被坏人逼到有家不能回的地步,他不想成为自己讨厌的那类人。
不过似乎想多了,族里有梨花主持,蒸蒸日上,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两人看地上的人慢慢阖上眼的时候,梨花已经到了张二娘她们的门前,围墙上覆着的雪斑驳,明显有人攀爬过的痕迹,她叩了叩门,喊人,“古阿婶....”
院里过了会儿才有人开门,一开门,就见张二娘哭肿的眼,以及胸前硕大的素色布花。
梨花蹙紧眉,往院里一看,“出什么事了?”
张二娘侧身让她进门,“孙大娘,章六娘,晋嫂子,秦三娘...”
她哭哭啼啼的报了好些人,“她们没了。”
梨花的脸冷了下来,“山上李家干的?”
“不全是...”
有些人在戎州就染病了,进山后一直强撑着,天一冷便撑不住了,当然,也有在跟李家打斗中受伤太重没活下来了,想到她们死前的遗愿,张二娘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三娘,你说活着咱就如此艰难呢?”
就因她们是女子,李家人就想当而然的打她们的主意,树村的人因为来帮了她们两次,那些人就放火烧树屋。
梨花垂在两侧的手握紧了拳,“死了多少人?”
张二娘低头抹泪,“三十四人。”
其中有九人是旧病复发过世的,二十五人受伤而亡。
“什么时候的事?”
张二娘顿了下,不愿意说了。
三娘总让有事找她,可她已经帮了她们许多,哪能拖她下水,所以上次李解出来她们并没说实话,李家人丧心病狂,见天的翻墙骚扰她们,她们自是不像在戎州时懦弱,可也讨不着好。
见她迟疑,梨花又去问古阿婶。
古阿婶坐在门口,炭火的烟扑了她一脸,隔着烟,她朦朦胧胧的望着三娘,嘴上挂着浅笑,“乱世里,死人是i必然的事,三娘莫为她们难受,她们走得很安详。”
哪怕鼻青脸肿面目全非,她们到死都没有跟那帮男人妥协,甚至从来没有那般畅快过。
古阿婶缓缓起身,上前握住三娘的手,“你教她们死前做了一回人。”
梨花眼眶涩得厉害,“她们呢?”
“烧了。”古阿婶眼里没有泪,表情和蔼,“这世道,尸体也是遭人惦记的,烧了反倒是好事,你晋嫂子同我说,死前没什么惦记的,唯独惦记你。”
临死时,大家对报仇的执念好像淡了,说得最多的就是同李家人打斗的情形,以及悔恨当初在戎州没有硬气一回。
当时的戎州人数比现在多,所有人都团结起来,不见得会输给那些穷凶极恶的人。
古阿婶轻轻摩挲着梨花的手,声音比往常温柔几分,“对面村的人建了庙,我们将她们的牌位供奉在庙里,让菩萨保佑她们下辈子投一个好胎。”
这辈子没指望了,只能指望下辈子。
梨花吸了吸鼻子,转身要往外走,“我去山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