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第4/5页)

于是,第一天,三人走了不过十几里,夜里寒凉,随便抱了些柴火生火,天亮后继续赶路,晚上继续睡觉,第三天时,李解又说话了,“赵二叔,这么走下去的话,咱们的食物怕是不够。”

赵广从拉过背篓看了看,不想饿死在山里就只能尽早办完事回去,他咬牙,“那咱揍快点,但你两得听我的。”

刘二指路,赵广从走前面,到一处山石间,隐隐听到益州兵在操练。

赵广从蹑手蹑脚的趴过去,巡视半晌,招手,“你们来瞧瞧。”

山下是一排排青色的帐篷,李解和刘二去年来过,底下多少帐篷大抵有数,片刻后,李解说,“帐篷好像少了。”

帐篷少了也就意味着兵力减少了,赵广从自认有些见识,一个地方的兵力减少,要么其他地方战事吃紧要支援,要么就是这儿没有危险,用不着那么多人,他不知道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道,“那咱去益州城吧。”

这是梨花的意思。

李解看了眼视野尽头的戎州城,“回戎州看看。”

赵广从不愿,然而迎上李解坚毅的目光,没敢拒绝。

他们到戎州城外已快天黑,远处的益州营帐亮着光,而这边浸在墨蓝色的夜幕里。

寒冬过去,万物复苏,荒草挨挨挤挤的钻出来,铺满了脚下的柴米灰,再难看到烧毁的痕迹。

他们粗略的逛了一下,既没看到人,也没看到新燃烧过的灰烬。

难怪益州会减少驻扎的兵力,怕是早看到城里的景象了。

来不及感慨,他们连夜沿着山脉北上,借绳子之力,翻山,越崖,终于在第九天看到了青灰色的城墙。

和荒草丛生的戎州不同,益州城墙威严高耸,旗帜飘扬,一派肃穆。

他们到山脚已接近晌午,空旷的道上,时不时有挑着担子的汉子往城门而去。

来的路上,他们经过两处村落,看到有村民在地里劳作,怕被发现,他们避得远远的,而此刻,避不了了。

赵广从低头整理了下衣衫,扶了扶歪歪斜斜的草帽,深吸口气,没底气的说道,“咱们真要进城?”

他们已经脱了草衣,露出深色的长袍来。

在山里待久了,袍子染了泥,瞧着不怎么干净,还有褶皱,赵广从使劲拍了拍,“咱们穿得太寒碜了,守城官差要是问起恐怕会露馅儿。”

李解直直望着前方,“你们发现没,进城的人都挑着担子...”

担子里的东西看不清楚,但绿色极为显眼,这个时节,多半是野菜了。

李解说,“若只有进城卖东西的人才能进咱们怎么办?”

赵广从眯起眼看了好几眼,没有多想,“咱找些野菜进城卖就是。”

出来时,他们是背了背篓的,里面装的是他们的干粮和攀爬的绳子,因他走得慢,在山里耽搁的时间长了点,干粮只剩下几天的量了,上面放野菜更好。

“他们要求搜身怎么办?”

赵广从可是把能换钱的宝贝玩意全绑在身上的,他道,“搜就搜,还能抢咱的不成?”

当然,真要抢,赵广从也没法子,他盯着城门看了一会儿,思忖道,“我看益州不像乱起来的样子,官府应该不会放任底下的人抢民。”

他说出自己的看法,“顶多就是税收多一些。”

这几年,朝廷的苛捐杂税一年比一年重,惹得老百姓怨声载道,如今岭南造反,税收肯定更多,他将腰上绑着的东西抱在怀里,“待会咱们找草编个篮子,将身上的

钱财放在一处,官差要征税,多少咱们都给。”

刘二见过赵广安做这事,朝李解点了下头,只道,“不知道出城要不要交税。”

“肯定要交。”赵广从说,“以前的规定不是说改就改的。”

因为要做准备,三人拖到第二天才背着一背篓野菜顺利到达益州城下。

益州人进城出示手实就行,赵广从后仰,挺着自己早就瘪下去的肚子,装出一副富裕人家落魄的少爷气质道,“日子不好过,我们想拿些东西去城里典当,再把野菜卖了。”

官差低头检查三人的手实,问赵广从,“卖了钱干什么用?”

照理说管天管地也没道理管老百姓怎么花钱,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赵广从老实回答,“天气暖和了,想买些鸡鸭回去。”

“村里没有母鸡吗?”

“哎,原本年前还有一户人家养了母鸡的,结果雪灾把房屋压塌了,没有吃的,只能把两只鸡杀了。”

赵广从说的官话,故意改变了强调,听着有些像益州本地的,又有点像戎州口音。

官差像是没有起疑,又问,“你们村冬天还有鸡?”

“那可是里正要我们养来今年孵鸡崽的,没想到一场雪弄得啥都没了,今年气候好,不买家禽养着,日后怎么办嘛。”赵广从掖了掖没有眼泪的眼角,掐着一嘴哽咽的语气道,“日子不好过啊。”

官差把手实还回去,绕去身后检查背篓里的野菜。

干粮被他们藏在了山脚的石头缝里,背篓里没有别的,而篮子的东西没想瞒人,大大方方露在外面的,官差看了眼,“知道税银多少吗?”

“我们今年第一次进城,不知道啥情况呢,只要能买些鸡鸭回去,多少税银都要给。”赵广从始终那副语调,既有对生活的迷茫和无助,又有对未来的憧憬,极为矛盾。

也就是这副矛盾没有让官差们多想,因为每一个进城的人都是这样的,不想活了,又不想死,官差解释,“税银涨了,得交财物的一半。”

一半?任赵广从想过税银肯定会增加,却没想过这么多。

想到自己辛苦攒的钱就这么折了一半,顿时心如死灰,“日子不好过啊。”

“能过就过吧,咱们算好的,戎州那边才难呢,没有衙门的庇佑,戎州百姓估计都死完了。”官差开始往自己捡篮子里的东西,嘴里安慰赵广从,“岭南造反,戎州已经快没戎州人了。”

当然,这些事情他们也是道听途说,毕竟没人敢踏足戎州地界了。

很快,篮子的东西就少了一半。

赵广从哀叹连天,晃悠悠的往城里去了,看他背影萧瑟,像随时会倒似的,他身后的人托着手,小心翼翼的想扶他,官差摇头,“不知哪家富人竟落魄成这样了。”

“管他呢,今天的税银收够了,能回去交差了。”

不怪他们收得多,实则衙门有要求,税银太少,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现在到处都乱,每个州都在大肆囤粮囤武器,衙门要是没钱,最后只能放弃益州了。

城里的富户多嚣张啊,为了活命了,不也乖乖向衙门交钱交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