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第4/5页)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妇人问,“你家里有几口人?”

“六口,我阿奶没了,只剩五口人了。”梨花说,“我阿奶死前说叔伯们一走,我们恐怕也活不长了,阿婶,真的不能进山找难民保护我们吗?我阿耶说过会回来找我们,我不想死。”

妇人昨晚也想了一宿,她不相信难民的为人,但真到危险的那天,她希望难民能把孩子带走。

她希望丈夫回来有亲人在村口接他。

她道,“难民是戎州人,戎州乱起来时,咱们没有帮他们,还把逃到境内的人全部赶回去了,他们怀恨在心,肯定在想怎么报复我们呢。”

这是她弟妹的原话,仔细想想,不是没有道理的。

梨花叹气,“那怎么办呀?”

“你们村开始巡逻了吗?”

“昨天回去就跟村长说了,今晚起会安排人巡逻。”

“挖地道了吗?”

“什么地道?”

看她不懂,妇人蹙眉,“这世道说乱就乱,不挖地道怎么行?回去让你们村长挖地道,将来岭南人要是攻进村,起码有个逃跑的地。”

她们村前两个月就开始挖地道了,但白天要干活,晚上精力不济,所以地道挖得很慢,照目前的进度,恐怕要到秋天才能挖好,妇人教梨花,“让你们村长找好逃跑的路线,地道就沿着挖。”

“我回去跟村长说说,阿婶,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不是阿婶聪明,这是阿婶跟城里人学的,益州涌进难民后,偷盗就多了,有些富裕点的人家就在院里挖个地窖,把之值钱的家当全部藏在地窖里,碰到危险,人也能往里藏,阿婶进城后,在一个远房亲戚的地窖藏了好多天呢。”

“为什么要藏?”

益州人不是只搜寻戎州人吗?

妇人道,“我们的手实掉了,又没有过所,那会儿益州盘查得严格,我们害怕被当做戎州成撵出益州,只能藏起来,后来局势明朗后才出来的。”

为了手实这事,她们费了不少工夫,好在衙门没有细究。

所以

她才会回村找自家的手实,哪晓得什么都没找到,妇人道,“幸好节度使开明,要不然我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当时跑得仓促,哪儿想得到那么多。”

梨花连连点头,“也不知益州衙门还认不认过所,我阿耶偷了东家的过所,就想关键时候给我们保命的。”

“要看什么过所了。”妇人道,“有些过所没用,有些还是管用的,这点我也不懂。”

她就一农妇,哪儿懂得那么多,反正看到有些人拿着过所顺利出城了,有些则被拦了下来,她和梨花道,“既是给你们保命的,关键时刻就拿出来试试,平日就算了。”

那些被拦下来的人是很惨的。

妇人怕她被吓着,没有吓唬她,“你怎么想到来这边了?”

“叔伯走了我心里难受,想碰碰运气,如果碰到难民,我就拿些东西给他们,让他们帮忙保护我阿娘和弟弟。”

“你碰到了吗?”

“别说了。”梨花撅起嘴,“我故意爬山过来的,山里草多,隐约看到几个人影,哪晓得我刚张嘴喊他们就跑了没影,你说我这么大点,还能杀了他们不成?”

这话颇有大人抱怨的模样,妇人好笑,“他们家破人亡,比咱们惨得多,估计把你当成岭南人了。”

“可我明明是个小姑娘啊。”

妇人不禁看她,是啊,难民经历生离死别,还有什么好害怕的,换成她碰到一个小姑娘,肯定会想方设法抓住她去威胁她的家人换点粮食也好啊。

她问梨花,“你碰到几个难民了?”

“三四个吧,我没有看清,反正不止一个就是了。”

妇人若有所思,转而劝她,“那些人凶神恶煞,你还是别往山里去了,我看岭南人一时半会不会来,你也别太害怕了,实在不行,帮着大人挖地道,早点挖好,就有逃命的路线了。”

“好呢。”

梨花和妇人聊到晌午就回去了,第三天,她继续在地旁边蹲着跟妇人聊天,“我们村长已经开始筹备挖地道的事情了,只是要安排人巡逻,再挖地道的话就没人了,我跟村长说,挖地道的事交给我们孩子多,但村长不放心,说要再想想,我出来的时候,听到隔壁家的四郎他们说要去挖地道。”

说到这儿,梨花嘻嘻一笑,“可是他们都没锄头,怎么挖呀?”

想到昨天小姑娘还愁容满面的诉说叔伯们被挖走的事情,一晚上过去,心情就莫名奇妙的好了,果真是孩子,妇人道,“白天没有锄头,晚上等大人不忙可以挖呀。”

“我也这么跟四郎他们说的,但他们觉得自己有本事,非得去挖。”梨花捂着嘴笑起来,“阿婶,你说他们怎么那么傻呀?”

“他们多大?”

“四郎五岁了。”

五岁,能不傻吗?妇人把苗栽到挖好的坑里,挪着脚往前向令一个坑,说道,“你怎么不帮家里做事啊?”

“我阿奶死了,我阿娘她们伤心,不让我做事。”

“你阿奶死了你怎么还出来啊?”

“她不喜欢我,我要是在家,她会死不瞑目的。”不等妇人问,梨花主动说,“我阿奶去年想卖了我的,我阿耶也同意了,但我阿娘不答应,说生我时差点死了,这么卖了我不好。”

这副语气,不知道还以为小姑娘的阿娘不卖她是想留着折磨她呢。

但小姑娘被养得不错,虽然穿着一身草制的衣服,但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污渍,她问梨花,“你阿奶和你娘吵架了吧?”

“对啊,我阿奶被气得都中风了,可惜我阿耶参军去了,没人听她的话。”

“你叔伯他们也不听?”

“对啊,我叔伯他们很喜欢我的。”梨花突然神神秘秘的说,“阿婶,我又碰到难民了,他们在山里煮野菜吃呢,还问我吃不吃。”

妇人大惊,“你吃了?”

“我没吃,但我和他们说了一会儿话,他们是在戎州城被烧那天跑出来的,怕岭南人上山搜,天天东躲西藏的,我让他们下山,他们说等天气暖和后再说,听他们的意思,是要搬去南边村子住呢。”

南边村子,不就是她家?

妇人道,“真的?”

“不知道,他们说去南边看过了,村子光秃秃的,连根木头都没有,好在去年枯死的庄稼重新活了些,拾掇拾掇,也算有点收成了。”

妇人回去过,知道村里的情况,可耕种的地虽然没有这边多,养活几个难民是够了。

她叹气,“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要不是岭南人作乱,何至于背井离乡,去年你可能没出过门,不知道城里的情况,那些戎州来的富户,将财物全部缴给衙门才保住了性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