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雷声轰隆隆的滚过漆黑的夜,大风肆起,村民们像疯魔似的往外面跑。
赵广从眼皮一跳,“不好,他们想去隔壁村。”
罚三说荆州担心村民们抱团,故意把亲戚好友分到不同的村,眼下他们杀红了眼,怕是要跟其他村的管事拼了。
梨花仰头,看向闪电劈亮的天。
黑云堆积翻滚,恐怕会有暴雨,她交代,“二伯,你追上去,其他人去村里劝村民们收庄稼,然后扛着锄头去官道挖坑,谨防西陵县派兵来...”
她的话还没说完,赵广从已健步如飞的跑了,声音裹着飞尘飘来,“三娘,另外两个村的事儿交给我,你们收了这儿的稻谷就进山...”
可能受村民们的情绪感染,赵广从情绪激昂,声音嘹亮,“完事我会进山找你们的。”
夏日的雨说来就来,益州兵担心生变,领了梨花命令就往村里跑。
半道,碰到牛家村那个长相凶狠的男人。
他刚刚不知藏在哪儿的,衣服有些乱,但身上没见伤,身形交错时,益州兵忍不住嘶吼,“他们怀揣着憧憬留在这儿,荆州却将他们卖给岭南人,简直畜生不如…。”
所以,不怪他们把人发疯似的乱杀人,因为除了杀人没法发泄满腔仇恨了。
他这般说,是盼男人有点良知,别到处宣扬戎州百姓这晚的残暴。
和岭南人比,他们做的这点不算什么。
男人还握着那根铁锤,脸上尽是疲惫,也不知听进去了没。
梨花留了两个小兵帮忙搜东西,转身往屋里走时,看到他略显沉重的身形,不由得道,“梅娘子在牛家村的村口等着,你去接她吧。”
满地的尸体,大多被扒了衣服,露出千疮百孔的血窟窿,男人神色平静的站在院外,在梨花进屋后,庄严的颔首作揖,“谢小娘子不杀之恩。”
“不用谢。”往后可能再也见不着了,即使见着,是敌是友也不好说,梨花说,“暴雨将至,你快些走吧。”
说着,她点燃桌上的灯烛,见三面墙都是柜子,不由得撬开柜子的锁。
药材,布料,干粮,什么都有。
这个村明显比牛家村富裕,库房堆的粮食差不多有数十石。
黍米,糙米,豆子,细面,全部用麻袋装着堆在墙角。
益州兵从后院推着车来,被屋里的麻袋震惊得张大了嘴,“这么多粮,哪儿还用得着收田里的稻谷?”
“这儿赶田里的差远了,把麻袋扛上车,然后叫人先推进山...”梨花转身回柜前找油纸布,“和牛家村的人说,粮食找油纸布盖好,别遭雨淋湿了。”
要知这几个村如此富裕,她定会多带些人来。
现在人手明显不够,益州兵也感觉到了,但收粮的兴奋盖过了其他,“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官道的坑挖深点...”
里正是否派人去县里报信暂且还不知,但总得做最坏的打算,挖坑堆山,拖延荆州人支援的速度方便她们逃跑,她想了想,“告诉铁牛叔,把牛车和马车赶过来...”
益州兵迅速离去。
偌大的屋里,顿时只有梨花一个人了,她搬不动麻袋,便先去其他屋瞧瞧。
荆州人偏爱油灯,在一间屋子的角落,她发现了两大坛子的桐油。
趁着没人,她偷偷将其藏到棺材里。
上次来荆州得了铁链后,她在棺材外面钉了钉子,出谷前,用铁链绑着箩筐挂在棺材上,这样能储存的东西更多。
桐油罕见,她肯定要自己留着,还有那些药材,她每样都挑了点裹起来放另一个筐里。
经过数次调整,她的棺材四周已挂了十个箩筐,棺材里以木架的方式堆了四层。
最底下是老家带的铜鼎釜镬,里头装着米面油盐,旁边是酒坛子和放饴糖和药汁的罐子,角落还有几斗粮,几把刀和锄头。
往上是没怎么穿过的衣服,棉被……
而先前在西陵县买的肉通通放箩筐里的,加上这次储放的物品,还有四个箩筐是空的。
周围没有人,她放心的翻柜子,不得不说,村民们过得穷困潦倒,村长和管事却过得安乐舒适。
绢丝,绸缎,被褥,油纸布,样样价值不菲,里头甚至还有做工精细的凉席,油纸伞,尖头锦鞋。
被褥寒冬天保暖,尖头锦鞋可以给阿耶穿,想着,她收走这两样,其他的物品用麻袋归类装好,然后去后院找手推车。
近百辆手推车,费了会儿工夫才全部推到院里。
等她脱管事们脚上的鞋子时,罚三带着乌泱泱的人来了。
头上电闪雷鸣,他浑身是血,进院后,他给身后的村民们介绍,“这是戎州来的土匪,三娘遭人殴打,是她砍了那人的手臂,后来多日暴雨,三娘没熬住死了,死前要我好生报答她,她是土匪,但却是我的恩人...”
说着,他拉过身边衣襟沾血的青年,“小娘子,这是我堂弟罚四,你救了我们,往后我们这条命就是你的。”
梨花累得满头大汗,眼瞅着大雨将至,实在无暇寒暄,“屋里有麻袋,大家把麻袋搬上车,然后把车推去牛家村。”
一起来的人有男有女,唯独不见孩子。
在牛家村,梨花也不曾见过孩子,她把脱下来的鞋子一双一双用绳子绑好挂树枝上,见他上前帮忙,不由得问,“村里的孩子呢?”
罚三身形僵了瞬,喉咙微哽,“没了。”
管事们嫌孩子们吵,把孩子们弄走了。
之前,他以为顶多会把孩子卖去给城里人当奴隶,知道村长是岭南人时,他就知道孩子没进城,而是被送到岭南了,饥荒年间,易子而食不是什么新鲜事。
他学梨花,拿了地上的绳子把两只鞋绑起来,苦涩道,“没了也好。”
没了就不用目睹家人惨遭毒打折磨,自己也不用受那么多罪。
梨花微微侧身,偷偷瞅进屋扛麻袋的人,继续问,“村长带走的?”
罚四挨着他,眼泪夺眶而出,“村长认识黑市的人,大郎他们定是被拉到黑市上卖了。”
之前疯癫着跑出村的村民们不仅仅想去其他村找亲戚,还有想进城找孩子的,罚四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黑市卖出去的人哪儿还找得回来?大郎,也不知大郎怎么样了。”
大郎是他大兄的儿子,今年不过九岁,因个子高,看起来像十几岁的,荆州官府分配村子时,原本要把大郎分到另一个戎州村的,但大郎舍得他妹妹,
抱着不肯撒手,村长就让管事把他们兄妹都带走了。
罚四崩溃大哭,“我答应大嫂要照顾好他们的。”
梨花看村民们默默做事,不曾斜眼偷瞄她,稍稍移开目光看向泪流不止的罚四,“人若是村长带走的,没准找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