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瞧热闹的村民, 看着祁晟醒来,也看着他拜了堂,只是怎么瞧着都觉得不对劲。

这不像是刚醒来,反倒像是刚还俗不久的和尚。

那头发怎剪成那样了?

直至新人送入洞房, 大家伙都还没反应过来。

好一会后, 又好奇起了今晚的洞房该怎么过。

里正驱赶道:“得了, 阿晟刚醒来,身体还没恢复过来, 就别凑在这凑了,各回各家去吧。”

里正都说话了, 自是不能继续留了。

瞧着村民七嘴八舌都走了, 里正才回到屋里:“何老太太,阿晟。”

祁晟睁开眼, 无神地朝着里正望了过去。

里正瞧着原本躺在床上死气沉沉的孩子, 如今坐在自己的面前, 哪怕眼睛暂时看不见, 却也极为欣慰。

“孩子, 醒了就好,眼睛的事慢慢来。”

祁晟点了点, 一派沉稳的应:“里正放心,我看得开。”

比起躺在榻上口不能言, 身不能动, 如今的情况,已是万幸。

陆鸢从厨房端来一碗稀饭, 说:“你躺了许久,定是饿了,先吃些清淡的填填肚子吧。”

祁晟摸索去接, 不经意触碰到那粗糙的指腹,停滞了一瞬,才接过,道了声:“有劳了。”

陆鸢心道,他还怪有礼貌的。

有礼貌,脾气也不会太差。

祁晟喝了一碗稀饭,陆鸢问:“还要吗?”

祁晟把碗递向说话的方向:“麻烦再来一碗。”

陆鸢接过,又出去盛了一碗。

今天成亲,何老婆子熬了一锅稀饭招待帮忙的人,这正好方便了祁晟醒来饱腹。

祁晟喝了第二碗,正要开口,陆鸢就抢先道:“你刚醒,不能一次吃得太撑,两碗就够了。”

祁晟闻言,点了点头:“听你的。”

陆鸢听到“听你的”这三个字,愣了一下,瞧了眼他。

这人脾气还真挺好。

喝了粥,祁晟对着一旁的祖母道:“祖母,你今日一定很累了,回去歇着吧。”

何老婆子声音还是有些哽咽,道:“祖母还是不敢相信你真的醒了,祖母怕一出这门,再进来,你又长睡不起。”

陆鸢在旁边道:“老太太,要不然我把竹床搬回来,你今晚歇在这屋,我和孩子到隔壁屋睡?”

何老婆子听到她的话,顿时从伤感中抽离,急道:“不行!”

“这成亲流程不能少,新郎官哪有不和新娘子一间屋子的道理!”

这冲喜都冲成何老婆子的执念了。

“两孩子今晚我带,无论怎样,你俩都必须躺一张床上!”

“祖母……”

祁晟还想说什么,立刻被何老婆子打断。

何老婆子:“这事没得商量。”

何老婆子站了起来,抱上秋花,喊上另一个孩子:“春花,今晚和曾祖母一块睡。”

陆鸢听到这声“曾祖母”,讶异何老婆子这接受能力还挺好的。

春花有些怯怯,她看了眼娘,不想走。

陆鸢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道:“今晚先和曾祖母一块睡,明天咱们再一块睡。”

春花懂事地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眼自己的继父,又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娘。

俩孩子被带走了,屋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陆鸢觉着有点尴尬。

她站得累,自顾地坐到了床尾。

安静了许久,陆鸢看向床头闭目养神的男人,没忍住好奇,开口问:“你不是不想成亲吗,为什么还同意继续拜堂?”

祁晟睁开了眼,面朝向她:“你又是怎知我不想成亲?”

陆鸢:“第一,咱们没见过面,彼此不了解,而且我还是个死了丈夫,有两个孩子的寡妇,你一个头婚的,能愿意?”

“第二,你上午那会,肯定是焦急想醒来阻止这婚事,不然心律怎会那么急促?”

祁晟开口道:“我与你的事,整个村子都已经知晓了,也共处一室了,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负责。”

“其二,我着急醒来,不是因为阻止这婚事。”

“那这是因为什么?”陆鸢很好奇。

祁晟默了默,抿了抿唇,好半晌才开口:“因为你先前说过的话。”

陆鸢纳闷:“我先前说过什么?”

她和他说过的话实在太多了,好的不好的都有,她哪里记得那么多。

祁晟呼出了一口气,缓缓道:“我不想往后被人嗤笑,说家中母鸡孵化的鸡崽子是我的崽子。”

陆鸢:……啊?

她懵了好一会,忽然“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笑声回荡在屋中。

“不是,你就因为这个才着急醒来呀?!”

“我以为你是因为要与我成亲了,才着急上头,心律失齐,迫切地想要醒过来阻止呢。”

因为这一笑,陆鸢那点儿尴尬都消失了。

她往祁晟的方向挪过去,仅有半个人的位置才止住,她望着他,问:“那你与我说说,要是我真与那公鸡拜了堂,你打算怎么办?”

她忽然坐过来,没有半点矜持,反倒是祁晟有些不习惯。

不过转念一想,他昏睡的时候,她便一直都这样,倒也不觉得奇怪,

“自然是不作数,重新再拜堂。”他说。

说到这,祁晟反问:“若是我不同意这亲事,你又当如何?”

陆鸢瞧着他也是好说话的,就如实道:“反正也没拜完堂,但你也确实醒了,你祖母还是觉着是冲喜起的作用,你若不愿意,我就和老太太说,让她收我做干女儿,你我做姑侄。”

听到这话,祁晟声一沉:“胡闹,哪里有夫妻做不成,做姑侄的?!”

陆鸢:“我也就是这么一说。”

想了想,她又问:“那咱们这以后,就是夫妻了?”

她问得倒是敞亮。

祁晟心忖到底是成过一次婚的,竟没有半点的不适。

他不自在地点了点头:“拜了堂,自然就是夫妻了。”

陆鸢忽然道:“好生奇怪的感觉,咱们明明是第一次说话,但就成了夫妻,与你坐在这里,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

祁晟听着她轻快的语调,好半晌,才问:“你一直都是这样吗?”

陆鸢疑惑道:“什么?”

祁晟斟酌几息,才道:“我在昏睡时,便听祖母提起过你的遭遇,你带着两个孩子逃荒至此,日子过得艰苦,可你现在的性子颇为洒脱,豁达,不像是遭过苦难的。”

她的性子一直都是这样的,算欢脱吗?

可要说她没遭过苦难,怎么可能。

她生别所有的亲朋好友,这辈子可能都没法再相见了,这难道不是苦难?

她从衣食无忧,没什么烦恼的青年,一睁眼家徒四壁,吃不饱穿不暖,日日糟糠野菜,席地而睡,还是两个孩子的寡母,这难道也不算是天大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