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复赛结束之后, 楚天青回到了学校。

生 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十七班的大多 数同学都不怎么关 注竞赛,这两天, 楚天青很少听见与 竞赛相关 的消息, 她紧绷的心弦也渐渐放松下来。

今天是周一,早自习已经开始了,教室里传来朗朗读书声,楚天青和纪明川还在走廊上打扫卫生 。

纪明川拿着抹布,使劲擦着瓷砖。这块抹布是他从自己家里带过来的, 原本 只是一条旧毛巾, 现在成了他手里的劳动工具。

不到十分钟, 他就把瓷砖擦得干干净净、珵亮如 新, 相比之下,隔壁十八班简直像个乱糟糟的狗窝。

纪明川看了一眼 十八班的走廊,心里浮现出一种 浅薄的优越感:“嗯, 比十八班更 干净。”

“你为什么总要和十八班比较呢?”楚天青一边拖地,一边问他,“好奇怪啊,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纪明川擦得更 用力了:“以前是以前, 现在是现在……”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我自己,主要还是为了我们十七班的班级荣誉。”

楚天青感叹道:“哇, 你真的好优秀, 好有责任感, 以后无论做什么工作,肯定都能做得很好。”

纪明川的唇角微微勾了一下。他单膝跪在地上,望着远处操场边上的繁茂树木, 假装自己正在看风景,耳边却还回荡着楚天青刚才那句“你真的好优秀,好有责任感”,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其实也还好,也就一般,你不用说得太夸张。”

“真的,我是认真的,”楚天青又夸了他一句,“你以后干什么都行,哪怕你去做保洁,肯定也是最优秀的保洁。”

纪明川的笑意僵在了唇边。他想问楚天青“你刚才真的在夸我吗”,又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他轻咳一声:“我们家在郊区有个工厂,我可以去厂里打工,不至于 非要做保洁。”

“啊?”楚天青提着拖把,走了过来,“那是什么工厂,你能做什么呢?”

楚天青的爸爸妈妈都在服装厂做流水线工人,她对 “进厂打工”是充满好奇的,想让纪明川多 讲讲工厂的事 ,讲讲那里的人、那些重复枯燥的工作、那些她听不懂却又忍不住想像的生 活细节。

她双眼 一眨不眨地盯着纪明川,纪明川擦瓷砖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他指尖划过瓷砖的边缘,脱口而出:“是个精密仪器厂,我会拧螺丝、搬重物、组装零件……最差也能靠卖苦力混口饭吃。”

楚天青极轻地笑了笑:“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卖苦力。”

抹布从纪明川手里滑落了。他低下头,不看她,只看着瓷砖:“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等待的过程相当漫长,不过短短几 秒而已,却像是站在真空之中,周围没 有声音,也没 有时间流动,此刻的一切都悄然静止了。

楚天青略微弯下腰,捡起那一块抹布,又递到纪明川手边:“我的意思是,以后我们长大了,我应该能找到工作,到时候,你要是遇到什么难处,我可以帮你介绍工作,或者借你点钱……反正,我不想让你过得太辛苦。”

纪明川接过抹布:“嗯,谢谢,你人真好。”

楚天青哈哈大笑:“我也喜欢说这句话。”

近旁传来一阵脚步声,劳动委员冯康拎着湿漉漉的拖把,从走廊的另一侧走过来。

冯康指了指楚天青和纪明川:“你们动作快点儿吧,墙边的瓷砖还没 擦完,楼梯口那边的地板也还没 拖,早读都快结束了,一会儿老师来了,肯定得说你们……”

“还有二十分钟结束,”纪明川抬起左手,瞥了一眼 手表,“应该来得及。”

“好!我马上!”楚天青拎着拖把,跑到了楼梯口,用尽全力开始拖地。手心被木柄磨得微微发 烫,她也不在意,只想把每一块地板都拖干净。

如 今已是九月下旬,初秋时节,空气里透着清晨特有的凉意,拖把在地板上留下深浅不一的水迹,差不多 快搞定了,楚天青深吸一口气,心情更 是轻松了不少。

她偷偷瞄了一眼 纪明川,纪明川正背对 着她,专心擦拭着墙角的污渍,靠墙一面的瓷砖也被他清理得焕然一新。

忽然,楼梯口传来一道人声:“楚天青,在做值日啊?”

楚天青转过头,竟然看见了数学竞赛组的老师段启言。

段启言左手提着一个公文包,右手拿着一杯咖啡,像是才刚赶到学校。他看见楚天青,唇边带着笑意,随口问了一句:“复赛考得怎么样?最后一题做出来了吗?”

楚天青没想到自己会在楼梯口撞见段启言。

段启言很关 心她的成绩。

复赛结束当天,段启言就问过她这个问题,当时她只简短地回了两个字:“还行。”

她不是不愿意说话,只是,复赛的题目实在太难,而她患有强迫症,每一次做完这种 高难度的竞赛题之后,她都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在脑海中复盘思路,理顺每一个推导步骤之后,才能慢慢回到现实,继续与 人正常交流。

她觉得自己考得还可以,但也没 有必胜的把握。

市级预赛不过是一场热身,省级复赛才是真正的分水岭,面向全省优等生 。

她不知道自己能否考进全省前五十名,顺利加入省队?

因此,她轻声回答:“老师,结果还没 出来,我也不确定,不过,最后一道题,我写出来了。”

段启言很高兴:“明天下午我们在阶梯教室讲解复赛试卷,你可以上台给大家说说你的思路,最后一道压轴题……全校可能只有你一个人做出来了。”

只有她一个人做出来了?

怎么可能呢?

楚天青十分惊讶:“可是,那道题,不就是‘调和函数分析’吗?”

“考试时间太短,运算量太大了,”段启言叹了一口气,“我问了好几 个学生 ,他们都没 把握。在考场里,大部分人都没 时间写完……”

段启言和楚天青的对 话,纪明川听得清清楚楚。

纪明川正站在不远处。瓷砖已经擦完了,他还没 离开,也记起了数学竞赛复赛的最后一题,他只能用“恶心”来形容,楚天青竟然把它做出来了,真是非同一般的水平。

劳动委员冯康恰好也从走廊上经过。他听见段启言让楚天青做好准备,明天下午去阶梯教室讲解数学竞赛复赛的压轴题。

冯康立即跑回高三(十七)班的教室里,向全班同学传达:“楚天青数学竞赛考得特别好!她要去阶梯教室讲题了!”

班上同学“哇啊”地喊叫起来,有人鼓掌,有人嬉笑,陆子昂的脸色却变了。他嗤笑一声:“成绩还没 出来呢,她有什么好狂的?竞赛班的那些人,哪个不比她厉害,人家也没 像她这么狂,还敢去阶梯教室讲题,笑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