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第2/2页)

可是又不尽然如此,与他相同出身的人有现成的例子,却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到底是他生来杀人成性,还是被世事所逼迫,他隐隐有答案,越是靠近这答案,越是害怕被玉梨厌恶。

隐瞒下去已不能维持。尤其见了今日玉梨的信,他只会把她抓得更牢,在她面前他只会更加难以自控。

全心托付,就有用么?

想到这他闭上了眼,呼吸不畅,脑海不断浮现玉梨的脸庞,和曾经见过的面孔。

光是想象让玉梨面对他们的丑恶,就恨不得亲手把他们杀一遍。

上书房静了许久,谢尧把两封信放在一处,看了数遍。

心中默念要对玉梨说的话:

我的生母是个做皮肉生意的妓女,为了攀附庆国公府二爷有的我。

我的父亲是个废物,流连勾栏院,养了七八个外室,生了五个私生子。

我的生母为了讨好他,得到更多的钱财和宠幸,逼迫年幼的我读书讨他欢心,学不好就虐待我,可那废物每次一来,就搂着她进房……

说不下去,每个字都很平常,但连字成句,构成画面后,如此令人作呕。

从第一句开始,玉梨的神情就难以想象,即使她再如何不分尊卑,也分善恶,他确信,她不喜贪得无厌和自甘堕落的人。

他绝不自甘堕落,可他是否贪婪?

至于后面的话语,光是想想就失控,无法控制自己的语气和表情,想到玉梨可能有的反应,更是立马就要做出失常的事。

不能亲口对她说,他做不到掌控自如。

可玉梨朝她走出了如此珍贵的一步,剩下的该由他来承担。

必须想个万全的,可控的法子。

让松鹤或静羽去说,不行,他们带有自身的倾向,无法让玉梨了解全貌。

他想让她了解全貌,想看到他所经历的一切在她心目中到底是何种评价,只有这样才能有的放矢,准确掌控她的心绪。

他果然贪婪。

可是玉梨说了,他不完美也正常。

谢尧不禁笑了一下。将两封信珍而重之叠好,用绢帛包裹住,放进了贴身的衣袋里。

之后下令让人把崔成壁召回来。

已经快到军营的崔成壁匆忙赶回来,以为是主上改主意了,要按照原定计划进行。

“先整军,按兵不动,三日后等孤的令。”谢尧道。

崔成壁略有失望,但也比真让他驰援打胜,就此止步的好。

看来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只是不容乐观,崔成壁肃然领命。

傍晚。

明月居。

今日松鹤回来传话,“公子事忙,今日不会回来,嘱咐夫人不要挂念,早些歇息,安心歇息。”

玉梨松了口气,还是不放心地问,“他是真不会回来了吧,我要锁门窗的。”

松鹤垂首,“公子原话如此。”

那就是不十分确定。

玉梨问他,“我交给你的那封信,没有给他看吧?”

松鹤道:“下属来报时,那封信已经放在了公子案头。”

那就是被他看到了。

玉梨反而平静了,看到就看到吧,她软的硬的招都使了,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静静等待他的反应。

这晚玉梨早早睡下了,让喜云和静羽也别守夜,早点睡。这几日她们都提心吊胆,实在疲乏。

明月居早早熄了灯,在初夏的夜晚里,只有从春日苏醒不久的夏虫低鸣。

谢尧悄无声息回来,没有弄出丝毫动静,顶着月光穿过花架,绕过假山,走到正房门口。

站了一会儿,伸出手指轻轻推了下门。

门扇翕开一条缝隙,是开着的,没有锁。

谢尧勾起一丝笑,抿唇缓缓收回手指,把门合拢。

走到卧房外的窗下站着,良久,他好似才注意到廊前比屋檐还高的山茶花树。

此时正值盛花期,大朵大朵的山茶花缀于茂密绿叶间,在月光下泛着点点灰白淡光,宁静得好似时间凝滞。

花树下两把花锄靠在一起,地面是湿润的,应是玉梨浇了水,明月居的花树她向来喜欢自己动手养护,今日也没忘浇水。

谢尧深吸口气,走下阶梯,鱼缸里的金鱼也长得肥胖,浮在水里一动不动。

他缓缓走过小径,鬼使神差地在秋千上坐下了。

听得一声很轻的喵,谢尧转头,见假山顶上,白猫盘在上头,竖着脑袋盯着他,脸颊的胡须轻轻颤抖着。

谢尧看它一眼,它捋了捋胡须,歪着头继续趴下了。

谢尧转回头,双腿支开,轻轻摇晃起来。

铁索与转轴相接处响了一下,很是轻微,他忙停了动作。

听得东厢的门开了,他一动不动,脚步声到了背后,他才缓缓起身。

望云院。

灯光昏暗,石板冷硬,一眼望去乏味得紧。

谢尧只站在门口没有进去,静羽站在檐下,垂着眼眸,但脖颈和背挺得很直。

“连你都变了。”谢尧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