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柏简行来了后, 温向烛好受了不少,颠的厉害有人抱着,晚上睡觉也有定远将军的衣服垫着。有人一路护着捧着温大人落地江南的时候精神头还不错。
再次踏上故土和温向烛想象中的情景完全不一样, 四季如春的好地方眼下处处堆积着黄褐色的泥浆。屋舍坍塌, 只余椽木横七竖八地支棱着。街巷间弥散着苦涩的药气与腐浊的腥气, 在凝滞的空气中盘绕不散。
入目一片杂乱无序, 温向烛面色冷了下来, 吩咐着:“半数御医先行去当地药坊随大夫一同诊治, 另半数巡诊,留一人去找张大人。”
“将军随我拜访当地知府。”
柏简行颔首。
朝廷拨了不少银两下来,如今这不仅连临时药舍都没瞧见一个,连隔断区都没设立,可见有多少钱流入了知府的口袋。
这般做派竟还敢在城门贴榜, 重金寻名医。
温向烛先去揭了榜,才敲响知府的门。
守门的小厮瞧见温向烛手中的那纸文书欲言又止, 还是闭了嘴将两人迎去了前厅。刚跨入门槛温大人首先瞧见的便是案上摆的翡翠大白菜,墙上挂画的画布都编了金丝。
生生给温向烛气笑了,就这么副狗爬的画还用上金丝编布了。
好一个屎盆子镶金边。
他按小厮的指引落了坐,又接过茶水, 等到茶水都不冒热气了知府大人才姗姗来迟。
一个皮肤黝黑还吃的满嘴流油的大胖子, 肚腩都要落在地上了。
温向烛敛起面上的冷意,站起身行了个礼:“草民见过知府大人。”柏大将军也跟在温大人身后装模作样的行了个礼。
大胖子叫许辉, 端的倒是一副和蔼可亲的好官做派, 抬手扶了下二人的腕:“二位不必多礼, 眼下这般境况还有壮士挺身而出是我们叙州的福气。”
他让人坐了下来,自己坐上高坐摸了两把胡须,忧愁道:“只可惜我们这不是京城, 上头的人管不着也不愿管,才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温向烛眼波未起波澜,道:“是吗?不是说前些时日朝廷不是派了大人下来治理水患么?”
许辉叹了口气:“那位大人也倒下了。”
“况且瘟疫和水患怎能相提并论?”
他摆了摆手,忧心忡忡道:“罢了,不说这些。”
“先生能加入巡诊队伍是再好不过了,只是这费用……”
温向烛举起手中的文书:“大人不是道白银百两寻医吗?”
许辉道:“咱们叙州离京城甚远,出了灾情朝廷上不愿管,便没拨什么银两,拨下来的钱都用在外头了,剩下的实在不多。”他胖圆的手揉了两圈腹,“想必先生也是良善之人……”
温向烛心中冷笑,还挂羊头卖狗肉,装模作样贴个榜把百姓哄的团团转。话里话外都是朝廷对这件事不重视才有了如今的结果,这样一来百姓倒是对他这个知府感恩戴德,对北宁朝廷咬牙切齿,真是打了手如意算盘。
他端起案上冷掉的茶水喝了一口,许辉见他不对话,接着说:“当然不会让先生白白冒着危险救灾,报酬定是不会少的。”
“只是可能……”
“砰——”
温向烛将手上的茶盏重重搁在木桌上,茶水淅淅沥沥溢了满桌。
“许辉,你好大的胆子。”温向烛未起身,坐在下首仰头看人,气势却逼得上座的人呼吸一紧。
泠泠凤眸中寒意迅速凝结成浮冰:“谁给你的狗胆欺上瞒下?”
许辉心脏紧缩,“唰”地站起身,满目怒色:“谁许你在这胡言乱语?来人——”
一声令下府上的护卫迅速进屋将厅中的两人团团围住,许辉挥手:“拖出去!”
柏简行化作一抹黑影倏地站在温向烛身侧,他掀了掀眼皮,不知从哪里摸出了把短剑,拇指一顶剑柄剑就出了鞘,泛着凛冽的寒光。
温向烛端坐在椅,手指一勾从袖中带出一枚金令牌直指许辉,冷声道:
“皇权特许,先斩后奏。”
“将军,动手。”
“是。”
柏简行手中剑鞘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一股劲风拂过,身形宛如温向烛身后的一道鬼影直抵许辉命门。
“大人!”许辉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他现在哪里还不明白,这两人是个屁的大夫,分明是朝廷上派下来的人。
他嘴唇发白,瞳孔因为惊慌缩成小小一点。他想破脑袋没想通,先前来的那一个已经倒了,怎么这么快又派了人下来。他吞了吞口水,还想挣扎:“下官……下官冤枉!”
“冤枉?”温向烛唇边勾起一抹怪异地笑,“朝堂拨的钱进了肚子还是在你的翡翠大白菜上?亦或者在你那狗爬的画上?你还敢喊冤?”
许辉紧绷着身子,他甚至不敢大声喘气,只要稍动脖子上的肉就碰上了锋利的剑刃:“大人……”
“我……”
温向烛不欲听他辩解,对着已然是傻眼的护卫吩咐:“去,抄了你们这位好大人的家。”他把这个好字咬的极重,像是恨不得将人活剥了似的。
许辉的身体软成一滩烂泥,气若游丝:“我冤——你是哪位大人,有这么大的权力,无圣上之命,你怎么——”
温向烛略一垂眸睨着地上的人:“你坐这个知府的位置多少年了?”
许辉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弱弱道:“六年。”
“六年?”温向烛扯了扯嘴角,“那真是太可惜了。”
“若你早一年来,说不定能在叙州见过我。”
许辉大脑猛然清醒过来,哆嗦着:“你是……是……”
“我姓温,本名叫……”他顿了顿,淡声开口:“温向烛。”
“动手吧,定远将军。”
“你是定……”许辉嗓子眼的话还没说出口,脖颈就被剑刃重重划开了个豁口,粘腻浓稠的血液飞溅而非出,在那幅挂画上落下了点点猩红。
*
从许府搜刮出的金银财宝不计其数,堆砌着的尽数是民脂民膏。
温向烛立刻开始着手设立临时药舍,让随行的御医各自分散下去负责不同的区域。同时打开许府的大门迎前些日子因水患流离失所的难民,设立隔断区尽量扼制疫。情的扩散。
被收进许府的难民还弄不清状况,问着:“这位大人,你是?”
温向烛轻声道:“我是朝廷派下来救灾的官员。”
一男子听后别过头来:“朝廷?许大人不是说……不是说朝廷不会管我们吗?”
温向烛立在人群中:“当然不会,北宁王朝不会放弃每一个子民。”
他忙得脚不沾地,带着面巾穿梭在无数染病的民众里。给一位骨瘦伶仃的大娘喂药时被她拽住了衣摆,大娘浑浊的眼珠盯着他露在外面一双眼,颤颤巍巍道:“我见过你。”